西郊陶窑的线索,如同一条阴冷的毒蛇,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毒牙,直指苏婉。这彻底激怒了陈骤,也让他意识到,洛阳的敌人为了阻止他,已然无所不用其极,手段之下作,已远超朝堂政争的底线。
老猫领命而去,如同暗夜中的猎豹,带着冰冷的杀意。陈骤则在修文坊内,进行了一系列迅疾而隐秘的调整。
苏婉的厢房外,明哨增加了两倍,由岳斌亲自挑选的最可靠的亲卫负责,暗哨则交给了白玉堂麾下最擅长潜行护卫的影卫。整个陈府的戒备等级,提升到了最高,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可能来自任何方向的威胁隔绝在外。
苏婉本人似乎并未察觉这陡然紧张的气氛,依旧翻阅医书,只是偶尔在无人时,会停下手中的动作,望着北方出神,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陈骤没有将具体的威胁告诉她,以免她平白担心,但他加强护卫的举动,苏婉心知肚明,只是默默接受了他的安排,并在配制的安神香里,悄悄多加了一味宁心静气的药材。
与此同时,陈骤通过栓子,向英国公府传递了一个隐晦的信息,提到了某些人手段龌龊,竟意图对女眷不利。英国公徐莽闻讯大怒,他虽热衷权术拉拢,但行事尚有底线,尤其鄙夷这种祸及家眷的勾当。他当即动用自己的影响力,对卢杞一党及赵崇余孽发出了严厉的警告,并在几次非公开场合,明确表态支持靖北侯,谴责“某些人”不顾大局,行径卑劣。
这股来自勋贵集团的压力,让卢杞等人措手不及,他们没料到陈骤反应如此迅速,更没料到英国公会为此事如此强硬地表态。一时间,针对苏婉的暗流,被强行压制了下去,至少表面上,再无人敢轻举妄动。
然而,陈骤要的,不仅仅是压制。
两天后的深夜,洛阳西郊,万籁俱寂。那处废弃的陶窑如同匍匐在黑暗中的怪兽,只有几点微弱的灯火在深处闪烁,映出几个晃动的人影。
老猫如同真正的夜猫子,悄无声息地潜伏在窑厂外围的乱石杂草中,独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他身后,是十余名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既有北疆带来的斥候精锐,也有白玉堂招揽的江湖高手,人人黑衣蒙面,气息收敛,如同即将扑食的群狼。
“确认了,里面一共九人,三个在门口警戒,四个在中间那处破屋里,还有两个在靠里的窑洞休息。兵器就放在手边,都是利刃,还有两把弩。”一名负责抵近侦察的影卫低声回报。
老猫点了点头,打了个手势。
行动开始。
没有呼喊,没有预警。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扑出,首先解决的是外围的三个警戒哨。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划过喉咙,或是淬毒的吹箭无声没入颈侧,三名哨哼都未能发出一声,便软软倒地。
破屋内的四人似乎察觉到一丝异样,刚抓起兵刃,屋门便被猛地撞开,黑影涌入!刀光在黑暗中爆起,快、准、狠!伴随着几声短促的闷哼和利刃入肉的噗嗤声,战斗在数息之内结束。这四人显然并非庸手,但在老猫这支专门执行暗杀、抓捕任务的小队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几乎在同一时间,休息的两名头目也被从窑洞顶部潜入的影卫制服,嘴里被塞上破布,捆得结结实实。
整个行动干净利落,从开始到结束,不超过一盏茶的时间,陶窑内外便已彻底被控制。
老猫走进破屋,点燃了火折子。屋内一片狼藉,血迹斑斑。他仔细搜查,从一个头目的贴身衣物里,搜出了几封密信和一块代表某家权贵府邸的腰牌。腰牌的样式,经过老猫辨认,与赵崇一位关系密切的族弟府上护卫的制式相同。而密信的内容,更是触目惊心,其中详细记录了监视陈骤府邸的日程、试图收买陈府下人的计划,以及最后那条——寻找机会,掳走或制造意外,目标,苏婉!
“果然是他们。”老猫独眼中寒光四射。他将腰牌和密信小心收好,这都是铁证。
“猫爷,这些人怎么处理?”一名手下指着被捆得像粽子一样的两个头目和地上早已凉透的尸体。
老猫面无表情:“活的带走,交给将军。死的,处理干净。”
“是!”
当夜,修文坊陈府的书房内,烛火再次亮至深夜。老猫将缴获的腰牌和密信呈给陈骤。
看着那白纸黑字的阴谋,尤其是针对苏婉的那恶毒计划,陈骤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几乎让书房内的空气都要凝结。他缓缓拿起那块腰牌,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赵家……卢杞……”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蕴含着风暴来临前的死寂。
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让老猫将那两个活口秘密关押起来,严加看管。
“将军,有此铁证,我们是否可以直接上奏陛下,参他们一个勾结罪臣,谋害忠良家眷之罪?”栓子在一旁愤慨道。
陈骤摇了摇头,眼神深邃:“仅凭这些,还扳不倒卢杞。他完全可以推说不知情,是赵家余孽私自行动。最多,也就是牺牲掉赵家那个族弟而已。”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而且,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要等,等一个更好的时机,将这些证据,化作最致命的武器。
现在,他要用这件事,去做另一件事。
翌日,陈骤再次请求入宫觐见。这一次,他没有通过常规渠道,而是直接让那名传递皇帝口谕的内侍代为禀报。
依旧是西苑御书房。
陈骤将那块腰牌和密信的抄本, 放在了皇帝的御案之上。
皇帝拿起密信抄本,越看,脸色越是阴沉。当他看到那句“掳走或制造意外,目标苏婉”时,猛地将信纸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混账东西!”皇帝勃然大怒,胸膛剧烈起伏,“他们……他们竟敢如此!视朝廷法度为何物?视朕为何物?!”
这一次,皇帝的愤怒是真实的。朝堂争斗,他乐见其成,但动用如此下作手段,祸及即将由他下旨赐婚的功臣家眷,这已经严重触犯了他的权威,挑战了他的底线!
“陛下息怒。”陈骤躬身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悲凉,“臣一介武夫,死不足惜。然苏婉一介女流,于北疆救治伤员无数,于国有功,竟遭此无妄之灾……臣,恳请陛下,为臣做主!”
他这番以退为进,更是将皇帝的怒火推向了顶峰。
“你放心!”皇帝斩钉截铁地说道,“此事,朕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他眼中闪过厉色,“看来,有些人,是朕太过宽容了!”
陈骤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他不再多言,恭敬退下。
皇帝独坐御书房,看着那腰牌和密信,脸色变幻不定。陈骤递上的,不仅仅是一桩罪证,更是一个信号,一个宣告——他陈骤,并非任人宰割之辈,亦有雷霆手段。同时,这也将卢杞一党(至少是与其关联的赵家余孽)牢牢地钉死在了“卑劣无耻”的耻辱柱上。
良久,皇帝深吸一口气,对外吩咐道:“传朕旨意,赵崇族弟赵括,行为不端,革去一切官职爵位,交由大理寺严查!相关人等,一体查办!”
这道旨意,如同一声惊雷,再次震动了洛阳。虽然只处理了赵家余孽,并未直接牵扯卢杞,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皇帝对卢杞一党的严重警告,也是对陈骤的明确支持。
修文坊陈府外,那些窥视的目光,彻底消失了。至少短期内,无人再敢轻易招惹这位手握北疆雄兵,行事果决,更得皇帝部分支持的靖北侯。
陈骤用一次干净利落的暗夜行动和一次精准的御前告状,暂时扫清了洛阳的魑魅魍魉,为自己,也为苏婉,赢得了一片相对安全的空间。
然而,他和所有人都清楚,这远非结束。北疆的烽火,才是决定最终命运的关键。他重返战场的路,依然布满荆棘,但至少,他已经斩断了试图缠绕他脚踝的几根毒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