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儿·瑞福鲁斯此次例行前往南部地区宣传思想,过程并不顺利。
这个身在贵族之家,心却向往着某种模糊自由理念的女孩,曾天真地认为,仅凭书本上的理想和一番慷慨陈词,就能让饱受苦难的人们为之振奋,甚至追随。
然而现实给了她沉重的教训,她的理念在温饱都成问题的南部屡屡碰壁,人们更关心下一顿饭在哪里,而非虚无缥缈的“未来”。
归途的凶险更是超出了她的预料。尽管雇佣了这支在南方已算精锐的护卫队,但在上百名亡命徒的围攻下,依旧显得如此无力。她曾深信导师在书中所言:
“个人的力量微薄,此乃人之局限,然众志汇聚,便可成燎原之火。”
团结,是那本书的核心要义。若非今日亲眼目睹那如同鬼神般的身影,她仍会对此深信不疑。
可事实摆在眼前。那个身材不算特别高大,甚至有些沉默寡言的年轻人,仅凭一人一刀,便如热刀切黄油般撕碎了匪群。那凌厉到超越凡人理解的动作,那足以一拳洞穿人体骨骼的恐怖力量……在带来震撼的同时,也在艾薇儿心底埋下了一丝本能的恐惧。
她盛情邀请对方上车,试图表达感激,也带着一丝窥探的好奇,却被毫无余地地拒绝。那人只是沉默地跟在车队后方,像一个冰冷的影子。
艾薇儿好几次忍不住掀开车窗帘子,偷偷打量他。
长相普通,毫无特点,属于扔进人海就找不到的类型。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阴翳而无神的眼睛,仿佛所有的光都被吸了进去,只留下深不见底的疲惫与……某种她无法理解的,经历过极致残酷后留下的空洞。
那是一双写满了故事,却拒绝任何人阅读的眼睛。
她知道,整个星球的科技与繁华都集中在北方。越往南,道路越是崎岖难行,民生也越是凋敝,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是常态。
艾薇儿深知自己无法拯救所有人,但她内心燃烧着一种理想主义的火焰,至少,要让尽可能多的人吃饱肚子。在接触了那些向她传递新思想的人,接受了他们的“馈赠”之后,她更坚信,在星球之外,存在着更先进更美好的秩序,那或许是这个世界的未来。
车队行进半日,需要扎营休息。艾薇儿在仆人的伺候下简单洗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便鼓起勇气,再次走向那个独自坐在营地边缘的神秘年轻人。
“非常感谢您的援手,先生,”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而友好,
“能请教一下您的名字吗?我叫艾薇儿,艾薇儿·瑞福鲁斯。”
年轻人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扫过她,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冷冷地撂下几个音节:
“农博特。”
名字很奇怪,而且没有姓氏。不过艾薇儿并未在意,南方很多贫苦民众本身就没有姓氏。
她轻轻耸了耸鼻子,空气中还残留着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未曾完全散去的血腥气,但她还是在对面的小石头上坐了下来。
“你来自哪里?我看你的身手很厉害,那么多人,你一个人就能搞定。”
她试图打开话题。
“你的问题很多。”
农博特看着她,目光在她纤细的脖颈和脆弱的手腕上停留了一瞬。孱弱,美丽,如同温室里精心培育的花朵,经不起丝毫风雨。
说着,农博特从行囊里拿出了霍普村长老赠与的肉干,默默地啃了起来。这个举动却让艾薇儿眼睛一亮。
“霍普肉干?产自南方瓦罗森林边的霍普村!原来你来自那里。”
她语气肯定,带着一丝发现了秘密的小小得意。
农博特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面不改色,但心中对这少女的评价调高了一分。观察力敏锐,而且对这片区域相当熟悉,否则不可能凭一块肉干就准确说出产地。
他看着艾薇儿喋喋不休的样子,内心没来由地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烦躁。这情景,总会让他莫名想起某个已经湮灭在亚空间中的异形灵魂——奈拉菲。那个灵族少女,也曾这般……活泼过。
艾薇儿并未察觉农博特细微的情绪变化,她兴致勃勃地讲述着此次南行的见闻,对比着北方与南方的天壤之别。
“北方经过数十年的革命与改造,早已脱胎换骨,成为了整个世界的中心!”
她的话语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向往。
“革命?”
农博特捕捉到这个词汇,心中一动。叛军能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并发展壮大,必然有其依仗。如果他们掌握了某种独特的移动手段或通讯技术,那或许……能成为他重返帝国疆域的线索?
当谈到南方人困苦的生活时,艾薇儿脸上天真烂漫的神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忧愁。
“我只是希望……这里的人们也能像北国的人民一样,每天能吃饱饭,住在不透风的房子里,有足以蔽体的衣物……”
这次南行,亲眼所见的赤贫与苦难,深深刺痛了她养尊处优的心灵。她意识到,除了那个被称为“北国”的北方联合国家,外界的大部分城镇生产力都极其有限,能维持基本生存已属不易。
她向农博特解释,北国已经派出了大量的资料收集员,系统地调研其他地区的生活状况,并研究对应的发展策略,这是他们试图改变现状的努力。艾薇儿自己虽然并非正式的收集员,但她不甘心留在北国舒适的“象牙塔”里,过着安逸却颓废的生活,所以她走了出来,用自己的方式去见证,去传播。
“革命!这是那本书上所写的东西,也是唯一的出路!”
说到激动处,艾薇儿的脸颊泛起了兴奋的红晕,眼中闪烁着理想主义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书中描绘的那个美好未来。
农博特沉默地听着,如同一块冰冷的岩石,吸收着一切信息,却不做任何回应。在他眼中,这不过是另一个世界,另一种形式的……纷争与理念。而他所寻求的,远比这些要简单,也远比这些要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