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在夜空中闪烁了一次，然后彻底隐去。
林风站在窗前，盯着那片重归黑暗的夜空看了很久。铁匠铺里，火炉的噼啪声是唯一的声响。他能感觉到，那不是幻觉——有什么东西，在遥远的深空中，注视着流放之地，注视着他。
“林风。”
身后传来苏晓晓的声音。她拿着记录板走过来，镜片后的眼睛有些疲惫，但依然专注。
“样本的完整分析还需要时间，但初步结论出来了。”她把记录板递给林风，“‘寂灭’污染的侵蚀性比我们想象的更强。它能从分子层面改写物质结构，扭曲能量场，甚至影响空间稳定性。星盟之所以无法抵抗，是因为这种侵蚀是全方位的。”
林风接过记录板，快速浏览上面的数据。密密麻麻的专业术语和分析图表，普通人根本看不懂，但对他来说不是问题。《数据真解》赋予他强大的信息处理能力。
“污染浓度分级呢？”他问。
“分五级。”苏晓晓指着图表，“一级是微污染，像蚀骨狼身上的那种，需要长期接触才会产生畸变；二级是低浓度，比如枯骨涧深处的腐烂之源，能在短时间内侵蚀生物；三级是中浓度，观测站墙壁上的残留就是这一级，能快速腐蚀大多数物质；四级是高浓度，星盟记录中那种能量潮汐的核心区域；五级……”
她顿了顿：“五级是未知。从星盟留下的只言片语推测，可能是‘寂灭’源头本身的浓度，或者被完全侵蚀后的形态。没有样本，无法分析。”
林风把记录板还给她：“你列个清单，我们需要准备的物资、装备。特别是防护用品——如果要去嚎哭峡谷找星火前哨，那里的污染浓度可能不低。”
“已经在准备了。”苏晓晓说，“但有个问题。流放之地的常规防护手段，对‘寂灭’污染效果有限。星盟的记录提到，他们的灵能护盾也只能暂时抵挡，时间一长还是会被侵蚀。”
“我有办法。”林风说。
他从储物袋里取出那颗米粒大小的纯净结晶——那是转化一滴粘液后得到的混沌能量结晶。结晶在火炉光下泛着淡淡的灰蒙光泽，内部有气流缓缓旋转。
“这东西能做什么？”战无极走过来，好奇地看着结晶。
“试试看。”
林风走到墙边，取下一面挂在墙上的普通铁盾。他把结晶按在盾牌中心，混沌气注入。
结晶开始融化，化作无数细小的灰色光点，渗入盾牌内部。光点所过之处，铁盾的表面浮现出一层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灰色薄膜。薄膜很薄，但林风能感觉到，它散发出的混沌气息。
他把盾牌递给战无极：“用全力打一拳试试。”
战无极挑眉：“全力？这盾牌会碎的。”
“试试。”
战无极接过盾牌，深吸一口气。斗战圣体的力量在他体内涌动，肌肉微微膨胀。他右拳后拉，猛地轰出！
“嘭！”
拳头砸在盾牌上，发出一声闷响。盾牌剧烈震动，但没有碎裂，连凹陷都没有。战无极收回拳头，惊讶地看着盾牌表面——那里连个拳印都没留下。
“这……”他摸了摸盾牌，“感觉不一样了。刚才那一拳，我用了七成力，普通铁盾应该已经变形了。”
林风接过盾牌，仔细感应。盾牌内部的混沌薄膜还在，而且刚才承受冲击时，薄膜自动吸收了部分力量，转化成更稳定的结构。
“混沌气有兼容和转化特性。”他解释道，“我用混沌结晶在盾牌内部形成一层防护层。这层防护能吸收冲击，转化能量，理论上对‘寂灭’侵蚀也有一定的抵抗作用。”
“能批量制作吗？”卡琳娜问。她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擦拭佩剑，但显然在认真听。
“可以，但需要时间和材料。”林风说，“混沌结晶我现在只能少量制作，转化效率太低。不过可以先给核心成员配上，其他人用常规防护。”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陈静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穿着皮甲的年轻人，是铁岩堡的守卫。
“林风大人在吗？”守卫问。
“在，什么事？”
“集市东门有人找。”守卫说，“一个穿锦衣的年轻人，他说他叫金鹏，有重要消息要告诉您。”
金鹏小郎君。
林风和战无极对视一眼。
“让他进来。”林风说。
守卫离开后不久，金鹏小郎君走进了铁匠铺。他还是那副锦衣华服的模样，手里摇着一把折扇，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但林风注意到，他的眼神比上次见面时凝重了许多。
“林兄，战兄。”金鹏拱手，“打扰了。”
“坐。”林风指了指火炉旁的椅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金鹏坐下，收起折扇。他没有绕弯子，直接开口：“我听到消息，你们在招募人手，准备去嚎哭峡谷深处？”
“消息很灵通。”战无极说。
“在这集市里，只要我想知道的事，很少有不知道的。”金鹏笑了笑，但笑容很快消失，“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也要去嚎哭峡谷，我们可以合作。”
“合作？”林风看着他，“金翅大鹏族也对星盟遗迹感兴趣？”
“对星盟遗迹没兴趣，但对‘源初之地’有兴趣。”金鹏说，“我族传承记载，源初之地隐藏着诸天万界的终极秘密。而嚎哭峡谷深处的星火前哨，是通往源初之地的关键节点之一。”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而且我收到情报，不止我们盯着那里。”
林风眼神一凝：“还有谁？”
“掠空商会。”金鹏吐出四个字。
铁匠铺里的气氛陡然凝重。
掠空商会，流放之地三大势力之一。控制着集市近半的贸易和运输，麾下高手如云，行事风格霸道狠辣。林风之前就和他们打过交道——萧辰就是被他们追杀的。
“掠空商会怎么会对星盟遗迹感兴趣？”苏晓晓皱眉，“他们一向只关心赚钱。”
“正常情况下是这样。”金鹏说，“但这次不一样。我安插在商会的眼线传回消息，半个月前，商会总部来了一批神秘客人。那些人不是流放之地的，穿黑袍，戴面具，身上有……很特别的气息。”
“什么气息？”林风问。
“说不上来。”金鹏摇头，“眼线描述，那些人经过的地方，温度会莫名降低，空气中有种腐朽的味道。而且他们从不露面，只和商会高层接触。”
他看向林风：“更关键的是，这些人来了之后，商会就开始秘密调集人手，采购大量防护物资，目标直指嚎哭峡谷。时间点，和你们准备出发的时间几乎重合。”
“你是说，掠空商会也在打星火前哨的主意？”战无极问。
“不只是打主意。”金鹏说，“我怀疑，他们和那些神秘客人达成了某种交易。交易的内容，很可能和星火前哨里的东西有关。”
林风沉默了一会儿。他想起了盟约之书上的那句话：小心暗处的影。
“你的消息很有价值。”他说，“但为什么告诉我们？金翅大鹏族完全可以自己行动。”
“两个原因。”金鹏竖起两根手指，“第一，我族虽然在诸天万界有些势力，但在流放之地根基不深。掠空商会是地头蛇，硬碰硬我们吃亏。”
“第二呢？”
“第二，”金鹏看着林风，眼神认真，“我族长老说过一句话：能对抗‘寂灭’的，只有混沌。林兄，你身上那种灰色的能量，如果我没猜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混沌气吧？”
林风没有否认：“是又如何？”
“那就有合作的基础。”金鹏说，“我族对‘寂灭’的了解比你想象的深。长老们说过，‘寂灭’是诸天万界的公敌，任何有能力对抗它的存在，都值得结交。”
他从怀里取出一块玉简，递给林风：“这是我族收集的关于‘寂灭’和星盟的情报，包括嚎哭峡谷的地形图、星火前哨的可能位置、还有掠空商会的兵力部署。作为诚意。”
林风接过玉简，神识扫过。玉简里的信息量很大，确实比他之前掌握的详细得多。特别是关于掠空商会的部分，连商会可能派出的高手名单都有。
“你想要什么？”他问。
“简单。”金鹏说，“进入星火前哨后，如果有关于源初之地的线索，共享。另外，如果遇到‘寂灭’相关的东西，你的混沌气要优先保护我的人。”
“可以。”林风点头，“但有一个条件。”
“你说。”
“合作期间，一切行动听我指挥。”林风看着金鹏的眼睛，“我不在乎你是金翅大鹏族的皇子，在这里，我是领队。如果做不到，现在就可以离开。”
金鹏沉默了三秒，然后笑了：“行。只要能找到源初之地的线索，听谁的都无所谓。”
他站起身：“什么时候出发？”
“两天后。”林风说，“早上，集市东门集合。”
“好。”金鹏拱手，“那我先回去准备。对了，提醒你们一句——小心集市里的眼线。掠空商会的触角，比你们想的要长。”
说完，他转身离开铁匠铺。
门关上后，战无极开口：“这家伙靠谱吗？”
“利益至上，但说话算话。”林风说，“金翅大鹏族的名声在诸天万界还不错，他们重视承诺。而且他给的情报是真的，我看过玉简了。”
他把玉简递给苏晓晓：“整理一下，特别是掠空商会的部分。我们要重新制定计划了。”
苏晓晓接过玉简，立刻开始工作。
战无极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亮的天色：“掠空商会……如果真像金鹏说的，他们背后有神秘势力支持，那这趟活儿不好干啊。”
“本来就没好干的活儿。”林风说，“但必须去。星火前哨是通往太阴古星的关键节点，错过这次，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看向屋里的众人：“这两天抓紧准备。战无极，你继续招募人手，但要更小心，防止混进眼线。卡琳娜、陈静，你们负责物资采购，按苏晓晓列的清单来。”
“你呢？”陈静问。
“我要再试试熔炼。”林风说，“如果能提升转化效率，我们的防护装备会更强。另外……”
他看向窗外集市的方向：“我得去见一个人。”
“谁？”
“萧辰。”林风说，“他之前在掠空商会待过，应该知道些内情。”
半个时辰后，集市西区一家小酒馆里。
林风坐在角落的位置，对面是萧辰。酒馆里人不多，几个醉汉趴在桌上打鼾，老板在柜台后擦杯子。
萧辰的样子比之前好多了。伤已经痊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背后的剑用布包着。但他的眼神依然带着警惕，像一只随时准备逃走的孤狼。
“找我什么事？”萧辰问。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林风能听出里面的戒备。
“想问你关于掠空商会的事。”林风直接说，“他们最近是不是有异常举动？”
萧辰眼神一闪：“你怎么知道？”
“有消息说，他们盯上了嚎哭峡谷深处的星火前哨，背后还有神秘势力支持。”
萧辰沉默了一会儿，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很劣质，但他喝得很慢，像是在思考。
“我离开商会已经三个月了。”他终于开口，“但有些事，我还记得。”
“说说看。”
“掠空商会背后，一直有影子。”萧辰压低声音，“我还在商会时，有一次执行护送任务，护送一批货物去商会总部。那批货很特别，用黑布盖着，有专人看守，连我们这些护卫都不能靠近。”
他顿了顿：“但我还是看到了。风吹开黑布一角，我瞥见里面的东西——是雕像，黑色的，形状很诡异，像扭曲的人形。那些雕像散发着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气息。”
“后来呢？”林风问。
“后来任务结束，商会给了我们封口费，警告我们不许外传。”萧辰说，“但我留了个心眼，私下打听。听说那些雕像来自某个神秘势力，商会和他们合作很久了。”
他看向林风：“如果你说的神秘客人是真的，那很可能就是那个势力的人。他们很少露面，但每次出现，商会都会有大事发生。”
“你知道那个势力叫什么吗？”
萧辰摇头：“不知道。商会里没人敢提，都叫他们‘黑袍客’。但我听过一个传闻……”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传闻说，那些黑袍客崇拜的东西，不是活物。他们追求的是终结，是万物归墟。”
林风心中一动。终结，归墟——这和“寂灭”的本质不谋而合。
“谢了。”他说，“这些情报很有用。”
萧辰点点头，又喝了一口酒。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问：“你们要去嚎哭峡谷？”
“对。”
“带上我。”萧辰说，“我熟悉那里的地形，而且……我想找商会报仇。”
林风看着他。萧辰的眼睛里没有冲动，只有冷静的决意。这不是一时兴起，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可以。”林风说，“但你要知道，这趟很危险。可能会死。”
“我知道。”萧辰说，“但有些事，必须做。”
离开酒馆时，天色已经大亮。集市开始热闹起来，摊贩的叫卖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声、远处铁匠铺的打铁声，交织成流放之地特有的喧嚣。
林风走在街上，脑海中整理着刚才得到的信息。
掠空商会、黑袍客、黑色雕像、终结崇拜……这些线索串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可能性——掠空商会背后的势力，很可能和“寂灭”有关。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盯上星火前哨就不是偶然。星火前哨里有星盟留下的信息，那些信息可能包含对抗“寂灭”的方法，所以“寂灭”的追随者想要摧毁它。
“林风。”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林风转头，看到苏晓晓匆匆走来，手里拿着记录板。
“分析有进展了。”她语气急促，“我对比了金鹏给的玉简和我自己的数据，发现一件事——嚎哭峡谷深处的能量波动，和星盟记录的‘寂灭’潮汐前兆很像。”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那里可能正在发生某种变化。”苏晓晓说，“星火前哨作为星盟的节点，本身有防护机制。但如果‘寂灭’污染浓度持续升高，防护机制可能会被触发，或者……被侵蚀。”
她指着记录板上的数据图：“你看，能量波动曲线在过去十天里急剧攀升。按照这个趋势，最多再有三天，就会达到临界点。到那时，星火前哨要么彻底激活，要么彻底沦陷。”
林风接过记录板。曲线图上，那条代表能量波动的红线几乎是垂直上升。
“所以我们必须尽快出发。”他说。
“对，越快越好。”苏晓晓点头，“而且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可能我们赶到时，星火前哨已经出事了。”
林风抬头看向天空。白天的流放之地看不到星辰，但他能感觉到，那双眼睛还在。
在看着他们。
也在看着星火前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