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冰冷的提示文字,像烙印一样烫在林深的眼底。
核心记忆创伤已同步?
这行字的意思,像一把冰冷的刀子,扎进了他的心里。这意味着,苏晚棠不仅仅是用眼睛看到了他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她是用他的身体,他的神经,真真切切地、一丝不差地重新体验了一遍!体验了他被当成实验品,被剥离基因,被强行灌入数据时,那每一寸骨头、每一丝灵魂都在尖叫的痛苦和撕裂!
林深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几乎要停止跳动。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苏晚棠。
她仍然站在那里,脸白得像一张纸,没有一丝血色。可是,她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却亮得吓人,死死地盯着他,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皮肉,一直看到他那伤痕累累的灵魂深处。
他们之间的空气好像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片死寂快要让人发疯的时候,异变发生了!
地宫里,那九面已经崩碎的铜环镜片并没有完全消失,它们化作了亿万个闪烁着银光的微小尘埃,漂浮在半空中,然后,慢慢地汇聚到一起。
一片薄得像清晨雾气一样的镜面,悄无声息地在众人面前展开。镜面里面映照出来的,根本不是地宫的景象,而是一片古老、破败、透着肃杀之气的祭坛影子!那是千年前的江城祭坛!残破的石阶,倒塌的梁柱,所有的一切都蒙着一层死气沉沉的灰色。
林深瞳孔一缩,心中警铃大作。他来不及细想,身体先于意识行动,伸手就想把悬浮在半空中的、那枚属于“镜花玉”的真正核心碎片抢回来。
就在他的指尖快要碰到那枚泪滴形状的晶体时,一个让他浑身血液都快要冻结的身影,从那片薄雾般的镜面里,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
她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素色裙子,赤着一双小脚,就那样踩在空无一物的空气上,仿佛虚空中有着看不见的台阶。
她的动作很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个人偶。一滴滴银色的、像是水银一样的液体,正从她的指尖滴落,掉进下方的虚空里,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林深整个人都僵住了,连呼吸都停滞了。
这张脸……他就算死了也不会忘记!
九岁那年,在那座冰冷的基因研究所,所有实验体的档案都被编了号。而这个女孩,就是档案里唯一一个被标记为“样本失踪”的——07号!
一个理论上早就该死掉,甚至连存在数据都被彻底销毁的人!
他猛地将意识沉入脑海中的系统界面,那里却一片死寂,没有任何警告,没有任何扫描提示,安静得可怕。
就好像,在他这双能够解析世间万物的“时空之眼”里,眼前这个活生生走出来的女孩,根本不存在!
一个连系统都无法识别的东西!
这比任何刺耳的红色警报都更让林深感到恐惧!
“别看她的眼睛!”旁边,玄机子苍老而急切的爆喝声像惊雷一样炸响。他手中的青铜拐杖狠狠往地上一顿,发出“铛”的一声脆响,“那是‘记忆钩’!是直接锁定灵魂的禁术!”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玄机子的警告刚出口,那个赤脚站在空中的小女孩,缓缓抬起了头。
她的眼眶里,根本没有正常的瞳孔!
取而代之的,是两片小小的、正在逆时针缓缓旋转的镜面!
而那镜面之中,清晰地映照出的,正是林深童年时,被绑在冰冷手术台上的小小倒影!
嗡——!
一段被他深深埋葬在记忆最底层、属于老旧录音带的冰冷电子合成音,像一根生锈了无数年的铁钉,带着血腥气,狠狠地撬开了他的头骨,钻进了他的大脑!
“基因剥离进度78%……样本活性下降,注入c-3号稳定剂……继续。”
“啊——!”
林深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低吼,眼前的一切景象瞬间被一片代表极度危险的猩红色覆盖。
无菌灯刺眼的白光,消毒水呛鼻的冰冷气味,手术刀划开皮肤时那清晰的触感……所有被遗忘的感官记忆,如同失控的洪水,轰然爆发,瞬间冲垮了他理智的堤坝!
就在他即将被这恐怖的记忆浪潮彻底吞没的最后一刹那,一只冰凉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从旁边伸了过来,一把将他向后用力拽开!
是苏晚棠!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冲到了他的身前,反手将那块变得滚烫的香心残骸,死死地按在了他的后颈上!
一股清凉却无比强大的精神力,瞬间注入林深混乱的脑海。这股力量就像是在沸腾的油锅里猛地倒进了一盆冰雪,强行打断了那段致命的记忆回流!
“呼……呼……”林深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已经完全打湿了他的后背。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苏晚棠,发现她的嘴角正渗出一缕鲜红的血迹。显然,强行干涉“记忆钩”这种恐怖的禁术,让她自己也受到了反噬。
“不是幻觉……”苏晚棠的声音因为脱力和痛苦而显得有些沙哑,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敲在林深的心上,“你那时候……就在‘时之祭坛’上!”
她终于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为什么母亲临终之前,会死死攥着这块碎玉,一遍又一遍,用尽最后力气喃喃着“我听见了”。
她们听见的,从来就不是三百年前某位先祖虚无缥缈的悲鸣。
她们听见的,是同一段跨越了时空的哀歌!
是眼前这个男人,在仅仅九岁那年,被当成祭品,摆上那座名为“科学”的残酷祭坛时,所发出的、却被整个世界遗忘的绝望哭声!
就在这时,那个悬浮在半空中的小女孩,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地面上,那片稀薄的镜面突然剧烈地波动起来,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女孩的身影化作一道微弱的流光,“嗖”地一下,钻进了那枚泪滴状的镜花玉核心碎片里,消失不见。
一道轻飘飘的,仿佛随时都会散在风里的小女孩声音,同时在林深和苏晚棠的心底响起:
“找……玉奴……”
“她把……门……开了……”
这没头没脑的话音刚落——
地宫深处,那原本已经沉寂下去的金属熔池底部,突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嚓咔嚓”的机括转动声!
咕噜……咕噜……
一块巴掌大小,通体散发着温润光泽的玉璧,缓缓地从那粘稠的、尚未完全凝固的金属液体中浮了起来。
玉璧的表面,精美地雕刻着苏家世代传承的凤凰图腾族徽。然而,就在那族徽最核心、应该是凤凰心脏的位置,却被一道狰狞的、猩红色的裂痕,狠狠贯穿!
那道裂痕的样子非常奇怪,不像是被利器从外面砍断的,反倒更像是被什么活着的、有生命的东西,从玉璧的内部,硬生生地啃咬出来的缺口!
“这……这是苏家的镇族玉璧?!”玄机子失声惊呼,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出布满皱纹、微微颤抖的手指,轻轻触碰在那块浮起的玉璧上。
就在他的指尖碰到玉璧的一瞬间——
他手中那根一直握着的青铜拐杖,猛地爆发出刺目耀眼的光芒!拐杖本身更是发出剧烈的嗡鸣之声,疯狂震动,几乎要脱手飞出!
历代“灵侍”被封存在这根拐杖里的无数记忆碎片,此刻像是被投入了巨石的平静湖面,掀起了滔天巨浪,不顾一切地、疯狂地倒灌进玄机子的脑海!
一幅来自三百年前的画面,在他眼前急速闪过!
那是一个漫天风雪的夜晚。一座宏伟却透着悲凉的祭坛上,一名穿着婢女服饰的年轻女子,正双膝跪在冰冷的雪地里。她双手颤抖着,将一枚沾染了暗红色血迹的古朴钥匙,交到了一名穿着白袍、看不清面容的人手中。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玄机子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骇:“‘玉奴’……传说竟然是真的!苏家第一代守玉人,传说她因为私情,背叛了那位铸就了忆术的先祖,引来了外敌,毁掉了祭坛。可是……可是所有的史书都明确记载,她的血脉,早就在那场动乱里,被彻底断绝了才对啊!”
林深死死盯着玉璧上那道猩红的、如同活物伤口般的裂痕,一个之前被他忽略的细节,像一道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猛地转身,从自己那个破旧的双肩背包里,飞快地翻出一卷用防水油纸仔细包好的古籍——正是他之前从旧货市场淘来的那本《江城玉志》!
就在昨天夜里,他研究这本古籍时,系统曾无声无息地将其中一页标记为“高价值异常信息源”。当时他还以为是系统对古籍本身蕴含的微弱能量产生了误判,并没有特别在意。
此刻,他用几乎是撕扯的速度,飞快地翻到系统标记的那一页。果然,在一段被后人用潦草的墨迹胡乱涂改过的记载下方,在系统此刻依旧维持着的高亮标记下,几行原本被掩盖的小字,清晰地显现出来:
“玉奴之血不绝,其魂附玉而生。每逢月蚀,怨气至盛,其魂附于血亲之身而醒。”
(玉奴的血脉从未真正断绝,她的灵魂依附在玉石上获得新生。每次遇到月食,她的怨气会达到顶峰,那时,她的灵魂就会依附在她血亲的后代身上,苏醒过来。)
就在林深看到这段文字的同时,苏晚棠的指尖,也不由自主地、轻轻地抚摸上了玉璧那道猩红的裂痕。
她身为S级共情者的强大异能,在接触到这股源自苏家血脉深处的、积累了三百年的浓烈怨念时,被被动地、毫无保留地激发到了极致!
轰!
一刹那,无数破碎的、混乱的、带着强烈情绪的画面,像决堤的洪水,在她眼前疯狂地闪回、冲撞!
她看到一个画面:像是在现代某个戒备森严的地下展厅里,深夜,一名穿着高档定制旗袍、气质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正独自一人,抚摸着展览柜中一块属于苏家的古老藏玉,泪流满面,嘴唇翕动,无声地重复着三个字——“凭什么”。
她又看到一个画面:那是泛黄古籍上描绘的景象,那个名叫“玉奴”的女子,卑微地跪在冰冷的地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对着她面前一位衣着华丽、面容模糊的主母,一下下磕着头,像是在泣血哀求。
紧接着,一个她最不愿意看到的画面,猛地跳了出来——是白鸦!
他站在一座由无数破碎的钟表、齿轮零件堆积而成的废墟之中,神情带着一种近乎疯癫的温柔。他将一滴自己的鲜血,小心翼翼地滴入一块玉石之中——那块玉石,和眼前这块镇族玉璧一模一样!然后,他用一种温柔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低声说:“姐姐,别怕……这一次,我用你的痛,来换他的命。”
苏晚棠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美丽的眼眸里,此刻已经布满了血丝,以及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彻骨的寒意。
“玉奴没死!”她的声音因为巨大的冲击而微微颤抖,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像冰碴一样砸在地上,“她的意识……就像一种恶毒的寄生虫!她寄生在我们苏家,每一代主母的‘情绪低谷’里!她靠着吸食我们血脉中传承下来的绝望和怨念,来延续她自己的存在!”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身边的林深,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我母亲临终前那一晚……那种被家族、被命运彻底抛弃的绝望……就是唤醒她的……最后一道祭品!”
整个地宫,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原来,所有看似偶然的巧合,从三百年前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苏家血脉的恶毒预谋!
林深沉默地站在那里,过了好几秒钟。他猩红的瞳孔深处,翻涌着滔天的怒火,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他突然动了,一把抓过那个被他改装过、此刻已经只剩下残骸的老式录音机喇叭。然后,他抓起苏晚棠的手,将她手指上戴着的那枚【承痛之戒】狠狠地撸了下来,用力按进了喇叭背后裸露的磁头接口里!
紧接着,他右手食指的指甲瞬间覆盖上一层冰冷的、龙鳞般的质感,他用这锋利的指甲,像是焊接一样,暴力地将戒指和喇叭的接口死死地固定在一起!
刺啦!火星溅起。
随后,他“刺啦”一声,从自己身上还算干净的内衬上,撕下了一大块布条。他小心翼翼地用布条,将地上那枚吸收了小女孩身影的、泪滴状的镜花玉核心碎片,层层包裹起来。
他抬起头,看向身旁脸色苍白的苏晚棠,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是从无底深渊里传出来的一样:
“你想听……完整的哭声吗?”
根本不需要苏晚棠回答。
问出这句话的同时,林深已经猛地启动了手中这个由破烂喇叭和承痛之戒强行拼凑出来的简陋装置!
他将自身“灵痛传导协议”的输出功率,毫无保留地调整到了理论上的极限值!那股源自他九岁那年、灵魂被硬生生剥离的极致痛苦,不再是无序的、失控的哀鸣,而是通过承痛之戒的转化与破喇叭那可笑的增幅,化作一股高度凝聚的、饱含着他个人不屈意志的强大信号,反向地、狂暴地注入了那枚被布条包裹的镜花玉核心碎片之中!
砰!
包裹着碎片的布条,瞬间被这股强大的能量震成了最细微的粉末,消散在空中。
那枚泪滴状的晶体,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如同超新星诞生般的刺目光芒!
光芒在两人面前急速扩张,轰然构筑成一个由纯粹光芒组成的、足有一人多高的、不稳定地波动着的——时空通道!
通道的内部,映照出的景象,正是那座正在被无数巨大、狰狞的齿轮和镰刀虚影疯狂蚕食、不断崩塌毁灭的古老祭坛幻象。
而在通道的最深处,那个一直背对着他们、跪坐在祭坛中央的白衣女子,这一次,像是被林深那包含着极致痛苦的“哭声”所惊动,缓缓地……转过了头。
通道尽头的光线映照出她的侧脸。
那张脸,赫然是年轻时候的苏晚棠的模样!
她美丽的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眼神空洞而充满了无尽的哀伤。她的手中,正紧紧握着一把完全由晶莹剔透的眼泪凝结而成的短刀。
【警告!检测到双重宿主频率共鸣……】
【镜中世界·初级访问权限已开放30%】
系统的提示冰冷而突兀地响起。
林深看着通道尽头那张和苏晚棠一模一样的、充满了悲戚和绝望的脸,再猛地扭头看向身边真实的、同样脸色苍白的苏晚棠,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碎胸骨。
他向前重重地踏出一步,目光死死地穿透那片光怪陆离、正在不断崩塌毁灭的祭坛景象。整个地宫,不,仿佛整个世界的嘈杂声音,都在这一刻远去了。
他死死地盯着通道最深处,那个握着泪刃的“苏晚棠”。
一个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
这个镜中世界的法则,这个困扰了苏家三百年的诅咒根源,它的真相,似乎从一开始,就是完全颠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