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 · 苏醒的余烬】
培养液的冰冷触感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邃的、源自生命本身的寒意。她们被安置在三张并排的、铺着白色无菌单的医疗床上,像三件刚刚完成最终调试的精密仪器,等待着出厂前的最后检验。
「视角:A-1(童年烙印)」
她——暂且自称为A-1——紧紧裹着薄薄的无菌毯,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童年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退去后留在沙滩上的残骸,既清晰又扭曲。母亲的摇篮曲还在耳边萦绕,但紧随其后的就是那令人窒息的坠落感,玻璃破碎的锐响仿佛能割裂灵魂。她偷偷抬起眼,飞快地瞟了一眼旁边的两个“自己”。一个眼神锐利,像受伤后警惕的母豹(A-2);另一个则平静得可怕,深褐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纯粹的好奇(A-3)。她们是谁?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我能感觉到她们的存在,像皮肤之下多出了两副不属于自己的骨骼?恐惧如同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视角:A-2(青年创伤)」
A-2 强忍着身体的虚弱和心灵的震撼,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雨夜的奔跑,少年焦急的呼唤,图书馆里惊鸿一瞥的心动,还有那覆盖着白布的冰冷病床……这些属于“苏茗”青年时期的记忆,带着强烈的情感色彩,灼烧着她的神经。她是苏茗吗?不,苏茗应该在外面那个真实的世界里,是一个儿科医生,有一个生病的女儿。那她是什么?一个拙劣的复制品?一个承载了别人记忆的容器?她的目光与A-3那探究的视线相遇,一股莫名的烦躁和抗拒油然而生。这个“自己”太过冷静,冷静得近乎非人。
「视角:A-3(未知领域)」
A-3 忽略了下床时肌肉的微弱酸痛,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信息收集上。实验室的布局、空气循环系统的微弱噪音、研究人员防护服上的标识、以及身边两个同源意识体散发出的强烈情绪波动——恐惧、困惑、愤怒……这些都是珍贵的数据。她尝试调动记忆库,回应她的却是一片混沌的噪音,间或闪过一些无法理解的符号和扭曲的基因序列图。这种“缺失”感比任何明确的记忆都更让她不安。她本能地知道,答案不在自身,而在外部,在连接之中。她首先需要理解的,是眼前这两个与她共享着最基础生命编码的“个体”。
【交互 · 初现的裂隙】
“感觉怎么样?能进行基础交流吗?”之前的那个负责人再次出现,声音透过口罩,沉闷而缺乏辨识度。
A-1 像受惊的兔子般缩了一下,讷讷地点头。
A-2 深吸一口气,用沙哑但清晰的声音反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你们对我们做了什么?这里是哪里?法律意义上的‘我们’,又是什么?”
负责人记录数据的手顿了顿,没有直接回答:“这些之后会有人向你们说明。现在,需要采集一些基础生理样本。”
A-3 突然开口,声音平稳,指向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银色箱子:“那里的低温存储设备,运行指示灯显示内部温度为-196摄氏度。是用于保存生物样本,比如……卵细胞,或者胚胎?”
负责人的动作明显一滞,看向A-3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和凝重。A-2 和 A-1 也因这句话而震动,看向那个箱子的目光充满了惊疑。
样本采集过程机械而冰冷。当针头刺入皮肤时,A-1 忍不住痛呼出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A-2 咬紧牙关,默默忍受。A-3 则仔细观察着采血员的操作流程,仿佛在记忆每一个步骤。
研究人员暂时离开,留下她们在相对“独立”的空间里。压抑的沉默弥漫开来,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你们……也梦到过吗?” A-1 鼓起勇气,声音细若蚊蚋,“掉下去……还有妈妈唱歌……”
A-2 猛地看向她,眼神复杂:“我梦到的是雨,很大的雨……还有一个人……” 她没有说下去,那个穿着白衬衫的模糊身影带来的心悸感如此真实。
“记忆输入存在重叠和定向筛选。” A-3 冷静地分析,“A-1承载早期情感创伤与依赖模式,A-2承载青春期社会交往与情感挫折。目的可能是为了模拟完整的人格发展轨迹,或者……测试特定环境下的应激反应。”
“模拟?测试?” A-2 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羞辱的愤怒,“我们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你们实验盘里的数据!” 剧烈的情绪波动让她一阵眩晕,差点从床上栽下。A-1 下意识想去扶她,手伸到一半却又怯怯地缩回。
A-3 无视了A-2的愤怒,转而望向那面巨大的单向玻璃观察窗。她的目光似乎能穿透那层特制玻璃,看到后面隐藏的观察者。
“他在看。”A-3 的陈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却让A-1和A-2瞬间感到毛骨悚然,“他一直都在看。不是这些操作员。是那个……赋予我们‘存在’的人。他在评估他的作品。”
【链接 · 混乱的共鸣】
仿佛是为了印证A-3的话,实验室的灯光忽然微弱地闪烁了几下。与此同时,一阵尖锐的、仿佛来自大脑深处的鸣响同时袭击了三人!
「A-1的混乱」
母亲的摇篮曲陡然变调,成了尖锐的、无法理解的噪音。坠落的失重感再次袭来,她仿佛看到无数破碎的玻璃镜面,每一面里都映照出她惊恐的脸,以及另外两个“自己”扭曲的身影。她抱住头,发出压抑的呜咽。
「A-2的冲击」
雨声变成了狂暴的轰鸣,那个呼唤她的少年身影在雨幕中碎裂。紧接着,是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变得无比浓烈,几乎让她窒息。她仿佛看到一张病床,床上躺着的人面容模糊,但那种心碎的痛楚却清晰得如同昨日。她死死抓住床沿,指节泛白。
「A-3的探寻」
对于A-3,这阵鸣响和闪烁则像是一把钥匙,短暂地撬开了她记忆黑箱的一角。无数基因序列如同瀑布般在她脑海中奔流,其间夹杂着一些快速闪过的画面——古老的实验仪器、一份泛黄的《血缘和解协议》草案、还有一株在废墟中散发着微光的树苗……这些碎片一闪而逝,无法捕捉,却让她心脏狂跳。她感受到A-1的恐惧和A-2的痛苦如同实质的波纹般扩散开来,与她的意识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混乱持续了不到十秒便停止了。灯光恢复正常,脑内的鸣响也消失了。但三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完全改变。
A-1 脸色苍白,浑身发抖,看向A-2和A-3的眼神充满了更深的恐惧,仿佛她们是带来痛苦的根源。
A-2 喘着粗气,惊疑不定地看着A-1和A-3。刚才那一瞬间,她似乎短暂地“感受”到了A-1那孩童般的恐惧和A-3那冰冷的探究欲。
A-3 则闭上了眼睛,全力捕捉着残留在意识中的碎片。那株发光的树……那是什么?
“刚才……发生了什么?” A-2 声音干涩地问。
“外部干扰,或者……意识连接的不稳定现象。”A-3 睁开眼,目光再次投向观察窗,这一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战意味,“我们的意识,可能比他们设计的更……‘互联’。”
【抉择 · 分裂的序曲】
负责人带着一丝匆忙回到实验室,显然也监测到了刚才的异常。“刚刚系统出现短暂波动,已经排除。你们感觉如何?”
A-1 只是瑟瑟发抖,无法回应。
A-2 盯着负责人,一字一句地问:“我们,到底是什么?苏茗的克隆体?!”
负责人沉默了片刻,选择了部分坦诚:“你们源自苏茗医生的体细胞。但你们是独立的个体,拥有……不同的发展路径。”
“发展路径?” A-2 嗤笑一声,充满了讽刺。
“我们需要见苏茗。”A-3 突然提出要求,语气不容置疑,“见本体。这是理解‘我们’是谁,以及我们与‘她’关系的最直接方式。”
这个要求让负责人明显措手不及。观察窗后,似乎也传来了一阵细微的骚动。
A-2 震惊地看向A-3,随即也明白了过来。是的,见苏茗!见那个在外部世界生活的、拥有她们所有记忆起源的“真品”!也许只有面对她,才能解开这令人发狂的身份谜团。
“不……我不要……” A-1 却恐惧地摇头,将身体缩得更紧。去见那个“正主”?她会怎么看待她们这些“赝品”?会不会……消灭她们?
负责人的通讯器响了一下,他听完后,神色复杂地看了三人一眼:“你们的请求……会被考虑。但现在,你们需要休息,并完成接下来的认知评估。”
他示意研究人员将她们带往独立的休息室。在分开的那一刻,A-2 深深地看了一眼A-3,低声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A-3 回望她,眼神依旧平静:“我知道我们在迷宫里。而找到出口,可能需要我们……合作,或者,竞争。”
A-1 被带往一个方向,A-2 和 A-3 被带往另外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廊的灯光将她们的影子拉长,扭曲,如同她们此刻支离破碎的意识和注定交织的命运。
克隆迷宫已然开启。这三个承载着苏茗不同记忆片段的意识体,既是彼此唯一的镜像参照,也可能成为对方最危险的敌人。她们的觉醒,不仅仅是三个独立生命的诞生,更是一场关于“我”之定义的残酷实验的正式开始。
在观察窗后,那个模糊的身影记录下了一切:“意识觉醒程度超出预期,记忆碎片存在非设计性溢出,个体间出现初步情感联动与排斥……‘三位一体’计划,进入第二阶段观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