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再次成为罪恶最好的帷幕。
城郊安全屋内,因发光树苗与胎儿标本基因序列的高度匹配而带来的震撼尚未平复,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再次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老陈安排在医院附近观察的眼线,传来一个加密信息——林晓月出现了!不是在什么隐蔽的角落,而是就在市医院妇产科,她之前住过的那个单人病房!
“她回去了?在这种时候?”苏茗感到难以置信。林晓月刚刚“被死亡”,赵永昌的人正在四处搜寻她和那个婴儿,她竟然自投罗网般回到了最危险的地方?
“要么是走投无路,要么……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老陈语气凝重,手指敲击着桌面,分析着各种可能性。
庄严盯着那条简短的信息,眼神锐利。“也可能是忏悔。”他缓缓说道,“人在极度恐惧和压力下,有时会做出看似不合理的选择。她可能意识到自己无法逃脱,或者……对赵永昌彻底失望,想寻求某种形式的救赎,而医院,是她最熟悉,也可能是在她看来唯一能找到‘帮助’的地方。”
“我们必须去见她!”彭洁立刻说道,“她是关键人证,她知道赵永昌和丁守诚的很多内幕,而且她的孩子……”她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个基因异常复杂的婴儿,本身就是最重要的活体证据。
“太危险了。”老陈持保留态度,“这很可能是个圈套。赵永昌正愁找不到她和我们。”
“但这是我们目前唯一明确的、可能接触到核心知情人的机会。”庄严站起身,眼神决绝,“我们不能因为危险就放弃。而且,如果这是陷阱,反而说明他们着急了,说明我们之前的调查确实击中了他们的痛处!”
他看向苏茗和彭洁:“我和老陈去医院。苏医生,彭姐,你们留在这里,保持警惕,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不,庄主任,我和你一起去。”苏茗坚定地说,“林晓月是产妇,我是儿科医生,也许在沟通上能起到作用。而且……我想亲耳听听,关于我那个‘兄弟’的事情,她是否知道些什么。”她对身世真相的渴望,压过了对危险的恐惧。
彭洁也站了起来:“我也去。妇产科我熟,可以帮你们望风,留意可疑的人。”
老陈看着他们,知道无法改变他们的决心,只能沉声道:“既然如此,那就一起行动,但必须绝对小心。我们不走正门,从员工通道和后勤区域进去,避开主要监控。一旦情况不对,立刻撤离,不要有任何犹豫。”
计划已定,四人迅速行动起来。老陈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两套医护人员的外套和白大褂,让庄严和苏茗换上。趁着夜色最深沉的时分,他们驾驶着那辆不起眼的面包车,再次驶向风暴的中心——市医院。
医院的夜晚,从未真正沉睡。急诊的灯光依旧刺眼,住院部大楼零星亮着窗户,如同黑暗中窥视的眼睛。在老陈的带领下,他们如同幽灵般穿过错综复杂的后勤通道,避开了巡逻的保安和大部分摄像头,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妇产科病房区。
走廊里灯光昏暗,一片寂静,只有护士站偶尔传来低语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彭洁留在走廊入口处望风,老陈守在病房外的消防通道口,庄严和苏茗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林晓月病房的门。
病房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林晓月半靠在病床上,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襁褓中的婴儿。她整个人瘦削得脱了形,脸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原本灵动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和疲惫,如同一只受惊过度、濒临崩溃的小鹿。
听到开门声,她猛地一颤,惊恐地抬起头,下意识地将孩子抱得更紧。当她看清进来的是庄严和苏茗时,眼中的惊恐并未消散,反而增添了一丝复杂的、如同看到救命稻草般的希冀,以及深切的羞愧。
“庄……庄主任?苏……苏医生?”她的声音沙哑而微弱,带着颤抖。
“林晓月,你……”庄严关上门,刚开口。
“他们……他们想杀我!还想抢走我的孩子!”林晓月突然激动起来,泪水瞬间涌出,打断了庄严的话,“那场车祸……是假的!是他们安排的!他们想制造我意外死亡的假象,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带走孩子!我……我偷偷听到了他们打电话……”
她语无伦次,情绪处于崩溃的边缘,紧紧抱着怀里的婴儿,仿佛那是她在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浮木。
苏茗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不少、却已被卷入如此可怕旋涡的女孩,心中五味杂陈。她放柔了声音,走上前:“晓月,别怕,慢慢说。你现在在医院,暂时是安全的。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赵永昌让你做了什么?”
“赵总……他……他一开始对我很好,给我钱,给我妈治病……他说丁教授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让我……让我接近他,拿到他的权限……”林晓月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开始诉说,“他让我……偷偷复制、修改基因库里的一些数据……主要是……是关于一些特殊基因标记的……分布和关联性……”
“是不是‘丁氏家族特异性标记’?还有……类似于‘基因桥梁’的接口序列?”庄严紧盯着她,沉声问道。
林晓月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化为更深的绝望和了然:“你们……你们都知道了?”她苦笑了一下,泪水流得更凶,“是……就是那些。赵总说,这是在帮丁教授完善他的研究,是为了……为了伟大的科学突破……”
“他骗了你!”苏茗忍不住道,“他们是在进行非法的基因实验,是在玩弄生命!晓月,你修改的那些数据,可能掩盖了致命的遗传风险,可能害了很多人!”
林晓月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低下头,不敢看苏茗和庄严的眼睛。“我……我后来也怀疑了……尤其是……尤其是当我发现我怀的孩子……基因那么奇怪……那么不稳定……丁教授看孩子的眼神……不像外公,更像……更像在看一个珍贵的实验品……我害怕了……”
她抬起泪眼,看向庄严,眼中充满了哀求:“庄主任,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贪图那些钱,不该听赵永昌的话……但我没有办法……他们势力太大了……我只能假装配合,然后找机会带着孩子跑……那场假车祸,是我唯一的机会……”
“你跑掉了,为什么又回来?”庄严问道,语气放缓了些,但依旧带着审视。
“我……我没地方可去了……”林晓月的泪水止不住地流,“身上的钱快用完了,孩子好像有点不舒服,我不敢去小诊所……我……我也不知道还能相信谁……我想回医院,这里至少有医生,也许……也许能碰到庄主任您……我知道您是个好医生……”她的话语中透着一股走投无路的绝望。
这时,她怀里的婴儿忽然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哼声。林晓月连忙轻轻拍抚,脸上流露出母性的本能。
苏茗看着她怀中的婴儿,心情复杂。这个孩子,是丁守诚违背伦理的产物,是基因实验的“成果”,但他本身是无辜的。“晓月,关于苏医生那个孪生兄弟的事情,你知道吗?”庄严将话题引向核心。
林晓月愣了一下,似乎在记忆中搜索,然后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具体的……我不太清楚。但是……但是我有一次在丁教授的书房里,偷偷听到他和赵总通话,好像提到过一个什么……‘初代原型体’,说是‘桥梁计划’的最初蓝本,非常重要,但……但好像出了问题,被封存了……编号……编号好像是ZY什么的……”
ZY!正是那个胎儿标本的编号前缀!
苏茗的心猛地一沉。虽然林晓月知道的不多,但这零碎的信息,却与她兄弟的遭遇吻合。
“还有,”林晓月仿佛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赵总好像一直在找一个……一个‘最佳适配者’。他说……只有找到了这个人,‘桥梁’才能真正‘激活’,他们的‘完美容器’计划才能完成最后一步……”
“最佳适配者?”庄严皱紧眉头,这个词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
“我不知道是谁……”林晓月怯生生地说,“但我好像听他们提起过……基因镜像……还有……血型匹配什么的……”
血型匹配?庄严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自己就与坠楼少年李默有着罕见的高度血型匹配!难道……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但他没有表露出来。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是老陈约定的安全信号。彭洁推开门,低声道:“有保安往这边来了,不像例行巡逻,我们得走了。”
林晓月脸上瞬间血色尽失,死死抓住庄严的衣袖:“庄主任,别丢下我!求求你!他们会杀了我和孩子的!”
庄严看着眼前这个濒临崩溃的年轻母亲,又看了看她怀中无辜的婴儿,心中天人交战。带上她,目标太大,风险极高;不带上她,她留在这里,无异于等死。
“跟我们走!”庄严最终做出了决定,语气果断,“但你必须完全听从安排,不能再有任何隐瞒!”
林晓月如同听到了赦令,拼命点头。
几人迅速行动。老陈在前探路,彭洁搀扶着虚弱的林晓月,苏茗帮她抱着孩子,庄严断后。他们沿着原路,小心翼翼地撤离。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到达后勤通道出口,以为可以暂时安全离开时,走在最前面的老陈突然猛地停下脚步,举起手示意停止,身体瞬间绷紧,如同嗅到危险的猎豹。
通道出口外的阴影里,无声无息地出现了几个穿着黑色西装、身形彪悍的男人,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为首的一人,脸上带着一道疤,眼神冰冷,嘴角挂着一丝残忍的笑意。
“庄主任,这么晚了,带着我们赵总的重要‘资产’,这是要去哪儿啊?”
他们的行踪,果然早已暴露!
退路已断,前有堵截。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在狭窄的后勤通道中。
忏悔刚刚开始,死亡的阴影却已再次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