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谏盯着那半块烧焦的布片,血痕图腾在火光下泛着暗红。他没再看第二眼,转身就走。
东厢药棚离高台不远,三步并两步就能到。但他不能跑,也不能惊动百姓。乐声还在响,人群还在笑,这场庆典还不能停。
他抬手,指尖划过剑柄。一道极细的剑气无声射出,打在远处旗杆上。旗面一震,裂开一道口子。
这是寒山剑派的暗号——三级警戒,弟子归位,不得喧哗。
几息之内,三名黑衣弟子从不同方向靠近,低头候命。萧云谏压低声音:“封锁药棚四周出口,不准任何人进出。天音阁准备静心阵,等我信号。”
弟子领命散去。
他站在原地没动,眼睛一直盯着东侧。寅时三刻,还有不到两刻钟。火一起,逃者生,救者死。谁逃?谁救?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不能让人往里冲。
凤昭已经走了。她带着玄甲军精锐,直奔西岭。临走前收下了那张符纸,藏进了铠甲内层。她没说会小心,也没答应不冒险。但她收了符,这就够了。
现在主峰这边,由他全权负责。
他回头看了眼仍在欢庆的人群。一个孩子举着糖葫芦蹦跳着经过,差点撞到一名弟子。弟子侧身避开,手按在剑上,眼神警惕。
萧云谏走过去,从袖中摸出一颗糖渍梅子,塞进孩子手里。“拿着,去那边玩。”
孩子咧嘴一笑,跑开了。
他看着孩子的背影,轻轻吐出一口气。只要还有一刻安宁,就多守一刻。
药棚那边传来轻微响动。是脚步声,不止一人。他眯起眼,看见两个杂役模样的人正从后门搬箱子出来。动作僵硬,步伐不稳。
不是药王谷的人。
他抬手打出一道掌风,掀翻了路边一口铜锅。汤水洒了一地,引来仆役惊呼。那两人果然回头查看。
就是现在。
“动手。”他低声下令。
埋伏在周围的寒山弟子立刻行动。两人被制住,箱子落地摔开,里面滚出几包黑色粉末,没有药香,反而有股腥气。
萧云谏蹲下检查,手指捻了点粉末。这不是药材,是引火用的燃灰,混了魔气。
他们想放火,借混乱突围。
“押下去。”他说,“别打草惊蛇,继续查其他杂役。”
命令刚下完,天音阁那边传来低音震动。是静心阵启动了,频率很稳,能压制恐慌。
他又看向高台方向。三派弟子陆续赶到,站位悄然变化。有人开始查验宾客令牌,有人巡视边界。一切都在不动声色中进行。
这时,白芷来了。
她没穿月白襦裙,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短打,腰间八个药囊齐全。看到地上的箱子,她蹲下闻了闻,皱眉:“这是九幽教的‘焚心散’,遇热自燃,烧起来连水都灭不了。”
“能提前引爆吗?”萧云谏问。
“可以,但要靠近核心位置。药棚下面可能有机关,直接炸会塌。”
“那就清人。”他说,“让所有人撤离东侧区域。”
“可百姓……”
“就说演练突发火灾。”萧云谏打断,“天音阁配合奏曲,制造雷声效果。寒山弟子引导疏散,态度要温和。”
白芷点头,立刻去安排。
他站在原地,扫视全场。目前所有动作都在掌控中。药棚危机可防,内鬼可查,百姓可控。唯一不确定的是——这把火,真是终点吗?
还是调虎离山?
他想起听潮录的提示:**“逃者生,救者死”**。
逃的人活,救的人死。那如果没人救呢?或者,救错了人呢?
他眼神一冷。
立刻传令:“通知所有弟子,若发现有人主动逃离东厢,格杀勿论。真想活命的,会听话撤离。假逃的,都是内应。”
命令下达后,整个东侧区域开始有序清空。百姓被引导至安全区,乐声转为低沉鼓点,模拟雷雨将至。没人察觉异常。
直到一声尖叫划破夜空。
“着火了!药棚起火了!”
众人回头,只见东厢屋顶冒出黑烟,火苗窜起半丈高。时间——正好是寅时三刻。
萧云谏瞳孔一缩。
太快了。还没完成清查,火就起来了。说明里面有人提前点燃,不是意外。
“救火队呢?”他喝问。
“已经出发,是药王谷的弟子带队!”
他心头一紧。
救者死。
谁去救,谁就得死。
他拔剑出鞘,一道剑气横扫而出,拦住了正冲向火场的十几人。
“都不准去!”他厉声道,“那是陷阱!”
带队的药王谷弟子急了:“里面有同门被困!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谁说有人被困?”萧云谏盯着他,“你亲眼看见了?还是有人告诉你?”
那人一愣。
周围安静下来。
萧云谏一步步走近:“你们接到消息的时间,比我还早。火没起,人就组织好了。谁下的令?”
弟子脸色变了。
他突然抬手,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脉搏紊乱,体内有魔气流动痕迹。
“你不是药王谷的人。”他说。
话音未落,那人猛地挣脱,袖中甩出一把毒针。萧云谏侧身避开,剑光一闪,对方肩膀已被削断。
毒针落地,发出腐蚀声响。
“押下去。”他冷冷道,“严审所有参与救火的人员,一个都不能漏。”
这时,白芷快步赶来,脸色凝重:“我在药棚外墙发现了符纹,是九幽教的‘引魂阵’。一旦有人进入火场施救,阵法就会激活,把救人者拖入幻境,最后自焚而死。”
“所以,救者死。”萧云谏说,“他们不怕我们防火,怕的是我们救人。”
“你早就想到了?”白芷问。
“听潮录说了。”他说,“但我没想到,他们会用同门性命做饵。”
白芷沉默片刻:“人心最难防。”
“所以更要查。”他抬头,看向全场,“现在,全面排查所有可疑人员。以三人为组,交叉验证身份。发现异常,立即控制。”
命令传下,三派弟子迅速行动。寒山剑派负责外围封锁,玄甲军接管内层巡逻,天音阁用音波探测体内魔气残留。一套无血清剿链正式运转。
半个时辰后,又抓出七名伪装者。有的藏在厨房,有的混在乐师中,甚至还有一个扮成了茶童。
他们搬运的箱子都被搜出,全是“焚心散”和引火符。
萧云谏站在高台边缘,看着一箱箱违禁品被抬出。火势已被控制,是小型爆燃,没有蔓延。
危机暂时解除。
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凤昭已率队深入西岭,那边才是真正的战场。而这里,必须守住。
他抬手,再次划出一道剑气。这次是金色,直冲夜空。
这是最高级别召集令的延续信号——所有弟子识海共鸣,全员待命。
“设立战情司。”他对身旁弟子说,“寒山、玄甲、天音各派一人轮值,信息实时互通。任何异常,直接上报。”
“是!”
他站在高台,手按青霄剑,目光扫过四方。灯火通明,人影穿梭,三派弟子井然有序。
这场庆典,还没有结束。
但气氛已经变了。
笑声少了,脚步快了,每个人的眼神都变得锐利。
他知道,他们准备好了。
就在这时,一名弟子急奔而来,单膝跪地:“启禀首席,我们在一名俘虏口中得知——夜枭余党在主峰设有联络点,用于传递消息。”
“在哪?”
“东侧断崖下的旧仓库,平时用来存放祭器。”
萧云谏眼神一沉。
那里离药棚不到百步,隐蔽,易守难攻。
他立刻下令:“调两队精锐,封锁仓库四周。不要强攻,等我命令。”
“是!”
他转身欲走,却被白芷拦住。
“你真要去?”她问。
“必须去。”他说,“这里是根,不能有失。”
白芷看着他,忽然笑了:“那你记得,别一个人冲进去。”
他一顿。
这句话,像极了他对凤昭说的。
他点头:“我知道。”
他迈步前行,脚步坚定。
仓库外,夜风卷起尘土。四名弟子已就位,隐藏在石柱后。
他抬手,示意准备行动。
就在此时,仓库门突然从里面打开。
一道身影缓缓走出。
穿着粗布衣,手里提着一只灯笼。
脸,看不清。
萧云谏握紧剑柄。
那人举起灯笼,照向自己。
是一张熟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