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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使者齐聚沈家祖宅,面色铁青。

“百年免税?沈青山,你沈家好大的胃口!”北凉亲王拍案而起。

沈青山摩挲着玄铁印坯上干涸的血痕,眼皮未抬:“盐路已断七日,北凉饿殍几何?”

堂外,沈豹肩扛神机连弩,三支蚀金破罡矢寒光森然。

“签,或灭国。”沈青山抬起断指,蘸墨,按向盟约。

“尔敢!”西秦丞相怒喝。

指尖落下,血印狰狞。

“沈家印出,从无虚言。”

云岚城上空的铅灰色云层,压得人喘不过气。寒风卷着细碎的冰粒子,抽打在沈家祖宅那扇重新加固过的、布满刀劈斧凿痕迹的乌木大门上,发出噼啪的脆响。门楣高悬的“沈”字匾额,被一层薄冰覆盖,更显肃杀沉重。

祖宅深处,那间承载了太多悲欢与生死的静室,依旧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却被一股顽强滋生的、混合着泥土与嫩芽的清新气息冲淡了不少。靠窗的软榻上,月娘倚着厚厚的锦垫,脸色依旧苍白,但深陷的眼窝里已有了微弱的神采。她手腕处那枚暗金缠绕的翠绿木灵印记,随着她缓慢的呼吸,极其微弱地脉动着,如同沉睡巨木深藏的心跳。她的目光,片刻不离地落在旁边床榻上。

沈红玉依旧沉睡,呼吸微弱得如同游丝。那一头刺目的银发铺散在素色枕席上,是这静室里最触目惊心的伤疤。然而,就在她额角银发旁,那方小小的千年温玉髓盒内,一株仅有寸许高的奇异嫩芽,正舒展着两片晶莹剔透、脉络流转着淡金光泽的叶片。盒底,无根灵泉浸润着嫩芽的根须,丝丝缕缕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融合了月娘新生木灵之力与大地生机的温润气息,如同最温柔的溪流,持续不断地滋养着红玉枯竭的丹田。虽然微弱,却像暗夜里的星火,执着地维系着那一点将熄的生命之光。

沈仲景枯瘦的手指搭在红玉的腕脉上,闭目凝神许久,布满皱纹的脸上才缓缓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松弛。“脉象…还是弱,弱得像要散了…”他睁开眼,看向月娘,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医者特有的沉重,“但这灵芽…真是奇物!它散发的本源生机,虽无法补足红玉丫头耗尽的根基,却如同定海神针,硬生生吊住了她最后一线生机不散!若非此物…唉…”他摇了摇头,未尽之意,沉重如山。

月娘的目光紧紧锁在红玉苍白如纸的脸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处的印记,一丝微弱的暖流在她体内艰难流转,试图隔着空气,去呼应那温玉盒中的灵植。“仲景爷爷,不惜一切…保住这灵芽!红玉…她不能有事!”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老朽明白!”沈仲景重重点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医者的执拗,“只要还有一口气,老朽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护住这灵芽,护住红玉丫头!”

静室内的希望如同风中之烛,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而此刻,祖宅前院那间宽敞却气氛压抑得如同铁铸的议事堂内,空气却凝滞得如同铅块,带着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锋锐。

议事堂中央,一张巨大的黑檀木长案横陈。案面光洁如镜,倒映着堂内肃立的人影。沈青山端坐主位,断指的右手依旧用厚实的白麻布紧紧包裹,吊在胸前,布条上暗红的血渍如同凝固的勋章。他身形依旧消瘦,但脊梁挺得笔直,如同插在沈家这艘破船桅杆上的标枪。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扫过堂下两侧或坐或立的三拨人时,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片冰封的深潭。

堂下,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左侧,坐着三人。为首者身形魁梧,虎背熊腰,穿着一身镶着雪白狼毫的玄色锦袍,面皮紫红,虬髯戟张,正是北凉国使节,亲王拓跋宏。他身后立着两名铁塔般的护卫,身披厚重皮甲,腰挎弯刀,眼神凶悍如狼,毫不掩饰地扫视着沈家众人,带着草原蛮族特有的桀骜与侵略性。拓跋宏蒲扇般的大手按在膝盖上,指节捏得发白,鼻孔里喷着粗气,如同被激怒的公牛。

右侧,两人。当先一人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灰色儒衫,头戴方巾,正是西秦国丞相,文士打扮的范正清。他身后跟着一名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中年宦官,捧着明黄的卷轴,低眉顺眼,却自有一股宫廷的阴冷气息。范正清手捧一盏清茶,看似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和不时掠过沈青山那只断手的复杂眼神,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正对着沈青山下首,只孤零零坐着两人。一位是面容儒雅、身着南离国水绿色官袍的中年文官,礼部侍郎柳文远。他身旁跟着一名武将,甲胄鲜明,但眼神闪烁,气势明显弱于北凉和西秦。柳文远额角布满细密的汗珠,在这寒意森森的议事堂内显得格外突兀,他不停地用袖口擦拭着,目光躲闪,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这三拨人,代表着青岚域凡俗三国——北凉、西秦、南离的最高意志。此刻齐聚沈家祖宅,却无半分宾主之欢,只有剑拔弩张的压抑与屈辱。

议事堂四周,沈家核心族人、护卫头领肃然侍立。沈铁石抱着臂膀,如同一尊铁塔般矗立在沈青山左后方,目光如电,死死盯着北凉那两个护卫。沈鹰的身影则隐在堂内一根粗大廊柱的阴影里,气息若有若无,如同蛰伏的毒蛇。而最为扎眼的,是守在议事堂大门口处的沈豹。

这位沈家护卫头领之一,如今距离宗师之境仅半步之遥的汉子,此刻肩上竟扛着一架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造型狰狞的神机连弩!弩机沉重,三支闪烁着幽蓝寒光的“蚀金破罡矢”并排卡在弩槽内,箭头那抹幽蓝在昏暗光线下,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死亡气息。沈豹面色冷硬如铁石,一双虎目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堂内每一个使节及其随从,毫不掩饰其中的警告与杀意。他魁梧的身躯如同一道铁闸,堵死了唯一的出口。整个议事堂的空气,都因为这架蓄势待发的凶器而绷紧到了极致。

沉默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只有堂外呼啸的风声,如同冤魂的呜咽,不断灌入。

终于,北凉亲王拓跋宏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翻腾的怒火和屈辱,猛地一掌拍在身侧的茶几上!

“砰!”

坚硬的紫檀木茶几应声碎裂!木屑飞溅!

“沈青山!”拓跋宏须发皆张,声如炸雷,震得议事堂梁柱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你好大的狗胆!竟敢扣押我三国使节,强逼我等来你这破落户的宅子!百年免税?还要我三国皇室以血印签押?!你沈家算什么东西?!一个商贾贱户,也配与我等王公谈条件?真当我北凉铁骑的弯刀是摆设吗?!”他怒目圆睁,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长案中央,身后的两名护卫更是手按刀柄,周身肌肉贲张,凶煞之气扑面而来。

这一声怒吼,如同点燃了火药桶。西秦丞相范正清放下茶盏,发出一声绵里藏针的冷哼,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沈家主,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但也要懂得审时度势。盐铁乃国之命脉,岂容商贾挟持?你沈家遭逢大难,不思韬光养晦,反而行此倒行逆施之举,就不怕…引火烧身,万劫不复么?”他话语平静,但“引火烧身,万劫不复”八个字,却咬得格外清晰,带着浓重的威胁意味。

南离礼部侍郎柳文远被这两人的气势吓得一哆嗦,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连忙扶住扶手,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呃…呃…”声,额头上的冷汗流得更急了。

面对拓跋宏的雷霆暴怒和范正清的绵里藏针,沈青山端坐如山,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他那只完好的左手,正缓缓地、一下一下地摩挲着面前桌案上,一方通体暗红、棱角狰狞的玄铁印坯。印坯顶端和上半部,覆盖着厚厚一层暗红发黑的血痂,散发出浓烈的铁锈与血腥混合的气息。印面处,一个由刀锋硬生生劈凿出的“沈”字,笔画深陷,边缘锐利如刀,字槽深处,暗红色的血痕尚未干透,在烛光下反射着妖异的光泽。

那是他的血,沈家的血,更是立下的血誓!

他的指尖抚过那冰冷粗糙的血痂,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痛楚与不屈,眼神平静得可怕。

直到拓跋宏的怒吼和范正清的威胁在堂内回荡了几息,沈青山才缓缓抬起眼皮。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两口冰封的寒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直直地投向暴怒的拓跋宏。

“拓跋亲王,”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如同冰锥刮过铁板,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拓跋宏的咆哮,“盐路断绝七日。北凉…饿殍几何?”

轻飘飘的一句话。

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捅进了拓跋宏最痛、也最无法启齿的软肋!

拓跋宏那紫红色的面皮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后续的咆哮和威胁硬生生卡在了嗓子眼里,只剩下“嗬嗬”的倒气声。他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沈青山,胸膛剧烈起伏,如同拉风箱般喘着粗气。

七日!整整七日!

自从沈家悍然斩断通往北凉的盐路,封锁所有边境盐市,北凉国内,尤其是靠近边境的几座大城,早已陷入一片恐慌和混乱!盐,不仅仅是调味品,更是维系生命的必需品!没有盐,人畜乏力,疫病横行!短短七日,边境几城已出现大范围的水肿、疫病蔓延!牲畜倒毙,人心惶惶!地方官员的求援急报如同雪片般飞往王庭,堆积如山!国内那些桀骜不驯的大部族首领,更是以此为由头,蠢蠢欲动,质疑王庭的权威!

这是北凉的命门!是悬在他拓跋氏王权头顶的利剑!

沈青山这轻飘飘的一句反问,比任何刀剑都更锋利,瞬间戳破了拓跋宏色厉内荏的咆哮,将北凉此刻最深重的危机和狼狈,赤裸裸地摊开在所有人面前!

“你…!”拓跋宏目眦欲裂,手指颤抖地指向沈青山,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身后的两名护卫感受到主子的狂怒,按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凶悍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沈青山。

就在这时!

“嗡——!”

一声低沉而充满压迫感的机括绷紧声,突兀地在堂门口响起!如同沉睡凶兽苏醒的呼吸!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守在门口的沈豹,肩头微沉,那架狰狞的神机连弩不知何时已被他稳稳端平!粗壮的弩臂张开,闪烁着幽蓝寒光的蚀金破罡矢,如同毒蛇的獠牙,精准地锁定了拓跋宏身后那两名作势欲扑的北凉护卫!沈豹的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手指已然搭上了悬刀(扳机),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混合着铁锈与血腥的杀意,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议事堂!

只要那两名北凉护卫敢有丝毫异动,下一刻,淬毒的弩矢便会撕裂空气,将他们连同身后的拓跋宏,一起钉死在议事堂的墙壁上!

空气瞬间凝固!

时间仿佛被拉长。拓跋宏身后的两名护卫,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攫住了心脏,浑身的血液都似乎冻结了!他们引以为傲的勇武,在那三支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弩矢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拓跋宏本人更是感觉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毫不怀疑沈豹的决心!更不怀疑那弩矢上淬炼的毒药,能轻易要了他们三人的命!

范正清端着茶盏的手僵在半空,脸色微微发白。柳文远更是吓得差点失禁,死死捂住嘴巴,才没尖叫出声。

西秦丞相范正清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悸。他放下茶盏,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口,浑浊的老眼闪烁着精明的算计。“沈家主,”他声音放缓,试图找回谈判的节奏,“盐铁之事,关乎国本,非同小可。你沈家遭逢大难,急需喘息,我等并非不能体谅。但百年免税…胃口未免太大了些。不如这样,我西秦愿以市价七成,购回被你沈家囤积、掌控的盐引,并开放三处边境榷场,允你沈家商队优先通行,期限…十年。如何?这已是极大的让步了。”他抛出了自认为极具诱惑的筹码,试图瓦解沈家的强硬。

“市价七成?十年榷场?”沈青山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如同冰原上裂开的一道缝隙,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范丞相,莫非以为我沈家是那街头乞食的流民,给块馊饼就能打发?”

他那只完好的左手,不再摩挲血印,而是拿起桌案上一卷早已准备好的、用明黄锦缎装裱的卷轴。他手腕一抖,卷轴“哗啦”一声展开,垂落案前。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条款,最核心的一条,赫然是:“北凉、西秦、南离三国皇室,自愿立契,免除沈氏商行及其附属产业百年赋税,涵盖盐、铁、粮、布、药、矿等一切商贸流通。此契以三国国玺及皇室嫡系血脉印鉴为凭,契成之日生效,百年内不可违逆!”

卷轴下方,预留了三个巨大的空白区域,显然是留给三国皇室加盖印玺和血印的位置!

“我要的,是这上面的每一个字!”沈青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铁交鸣般的铿锵,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三名使节的心头,“一字不改!百年为期!以尔等皇室血脉为押!”

“狂妄!”范正清终于也绷不住了,白须颤动,拍案而起,“沈青山!你这是在自取灭亡!你真以为靠着几架弩机,就能逼我三国就范?我西秦带甲百万!北凉铁骑无敌!南离水师纵横!你沈家不过一城之豪强,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今日你敢签此辱国之契,明日便是三国大军压境,将你沈家祖宅踏为齑粉之时!”他声色俱厉,试图以倾国之力恫吓。

“百万甲士?无敌铁骑?”沈青山嗤笑一声,那笑声如同寒夜里的鸦鸣,充满了不屑与嘲弄,“范丞相,你西秦的‘龙鳞重甲’,主材精钢,七成由我沈家工坊供应。北凉的‘狼牙弯刀’,淬火秘法,出自我沈家改良。南离战船的‘龙骨铁’,更是我沈家独有!”他每说一句,范正清、拓跋宏、柳文远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沈青山缓缓站起身,断指的右手无意识地垂在身侧,那只完好的左手按在展开的盟约卷轴上,俯视着堂下众人,眼神睥睨,如同俯瞰蝼蚁。

“没有我沈家的精钢,你西秦的重甲,不过是纸糊的灯笼!没有我沈家的淬火秘法,你北凉的弯刀,砍不断三寸朽木!没有我沈家的龙骨铁,你南离的战船,连内河都开不出去!”他的声音如同滚滚雷霆,在压抑的议事堂内炸响,带着掌控生死的绝对自信!

“百万大军?铁骑无敌?水师纵横?”沈青山嘴角的讥诮愈发浓烈,“信不信,只要我沈家断供三月,不用我动手,尔等的百万大军,自会因兵甲锈蚀、粮秣断绝而溃不成军!尔等的无敌铁骑,将因战马羸弱、刀锋卷刃而变成待宰羔羊!尔等引以为傲的水师巨舰,将在港口里腐朽成烂木!”

“倾国之力?”他猛地一掌拍在盟约卷轴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在我沈家掌控的盐铁命脉面前,尔等三国,不过是我砧板上的鱼肉!百年免税,是你们唯一的选择!签了它,盐路重开,精钢续供,尔等王座尚能安稳。不签…”

沈青山的声音陡然转寒,如同数九寒冬的朔风,瞬间冻结了所有人的血液:

“那便玉石俱焚!我沈家纵然覆灭,也必拉尔等三国…陪葬!”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堂内炸开!沈青山的话语,挟裹着掌控三国经济命脉的无上威势,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压向三国使节!范正清踉跄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如纸,指着沈青山的手指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嘴唇哆嗦着,却再也吐不出半个反驳的字眼!拓跋宏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魁梧的身躯晃了晃,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紫红的面皮褪尽血色,只剩下无边的惊骇与茫然!柳文远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直接瘫软在地,裤裆处瞬间湿了一大片,腥臊味弥漫开来。

掌控命脉!玉石俱焚!

八个字,如同最冰冷的诅咒,彻底击溃了三国使节心中最后的侥幸和傲慢!他们终于无比清晰地认识到,眼前这个断指青年,和他所代表的沈家,早已不是他们认知中可以随意揉捏的商贾!他们是手握屠刀的裁决者!是能真正动摇他们国本、甚至颠覆他们王权的恐怖存在!

“不…不可能…”范正清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疯子…你是个疯子…”拓跋宏眼神涣散,低声嘶吼。

沈青山不再看他们失魂落魄的模样。他缓缓坐回主位,目光扫过瘫软的柳文远,最终落在桌案上那方狰狞的血印和展开的盟约卷轴上。

他伸出那只完好的左手,拿起旁边一方端砚中早已研好的、浓稠如血的朱砂墨。然后,他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心脏骤停的动作!

他解开了吊在胸前的右手布条!

布条滑落,露出那只残缺的手掌。小指齐根而断的伤口依旧狰狞红肿,渗着黄水。沈青山面无表情,仿佛那只手不是自己的。他缓缓地,将那只断指的右手,伸向了那方浓稠的朱砂墨池!

“尔敢——!!!”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啸,猛地从瘫坐在地的南离礼部侍郎柳文远口中爆发出来!他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惊恐万状地看着沈青山那只伸向墨池的断手,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事情!以皇室血脉签押?那是将整个皇室的尊严彻底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的奇耻大辱!

然而,他的尖啸如同蚊蚋嗡鸣,瞬间被一股更磅礴的气势淹没!

沈青山那只染血的断指,毫不犹豫地、狠狠地按入了浓稠的朱砂墨池之中!

“嗤…”

轻微的声响,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冷水。

粘稠的朱砂墨瞬间包裹了那狰狞的伤口,染红了断指处的皮肉,混合着尚未干涸的血水和渗出的黄水,呈现出一种妖异而刺目的暗红色!

剧痛如同钢针,狠狠刺入沈青山的神经,让他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但他眼神中的冰冷与决绝,没有丝毫动摇!

他缓缓抬起手。那只断指的右手,此刻已被浓稠的、暗红发黑的墨汁完全浸染,如同刚从血池中捞出的魔爪!粘稠的墨汁顺着他的指尖,拉出令人心悸的丝线,滴落在光洁的黑檀木案面上,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议事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带着无与伦比的惊骇,聚焦在那只缓缓移向盟约卷轴空白处的、染血的断指上!

沈青山冰冷的视线扫过面无人色的三国使节,最后定格在卷轴南离国预留的空白处。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九幽寒风,清晰地灌入每个人的耳膜,带着一种宣告最终审判的冷酷:

“沈家印出,从无虚言。”

话音落下的瞬间!

那只染满暗红墨汁的断指,带着沈青山的意志,带着沈家的血仇与不屈,带着掌控三国命脉的无上威势,如同九天坠落的陨星,狠狠地、决绝地、不容抗拒地按在了盟约卷轴之上!

“噗!”

一声沉闷的声响。

一个巨大、狰狞、由断指蘸着混合了血水的墨汁按下的暗红色指印,如同最刺目的烙印,清晰地留在了象征南离国尊严的空白处!

指印的边缘,墨汁与血水混合,呈现出一种不规则的、令人心头发毛的晕染。那缺失的小指部位,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黑洞般的残缺!

南离国皇室的血印…签了!

“啊——!!!”柳文远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绝望嚎叫,双眼翻白,彻底昏死过去。

“你…!”范正清浑身剧震,指着沈青山,喉头一甜,“哇”地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后退,被身后的宦官死死扶住才没倒下。

“吼——!”拓跋宏目眦尽裂,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猛地拔出身旁护卫的弯刀就要扑上!他身后的护卫也下意识地抽刀!

“嗡——!”

机括绷紧的死亡之音再次炸响!比上一次更加尖锐!沈豹肩头的神机连弩瞬间锁定拓跋宏和他身后的护卫!三支蚀金破罡矢的幽蓝寒光,如同死神的凝视!

拓跋宏前冲的身形硬生生僵在半途!弯刀高举,却再也劈不下去!死亡的冰冷气息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勇气和愤怒!他身后的护卫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却不敢有丝毫异动!

沈青山对身后的杀机恍若未觉。他缓缓抬起断指,看都没看瘫倒的柳文远和吐血的范正清,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刺向了脸色惨白如鬼的拓跋宏。

“北凉亲王,”他的声音如同从冰窟窿里捞出来,不带一丝温度,“该你了。”

那只染血的断指,再次缓缓抬起,悬停在北凉国预留的空白上方。浓稠的暗红墨汁,顺着指尖,拉出粘稠的丝线,悬而未落,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

是签下这屈辱的百年血契,保全北凉国祚?

还是拒绝,然后迎接沈家斩断一切命脉、玉石俱焚的滔天怒火?

抉择的刀锋,悬在了拓跋宏的头顶,也悬在了北凉国的国运之上!

拓跋宏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和屈辱而剧烈收缩,握着弯刀的手颤抖得如同筛糠。他死死盯着沈青山那只悬停的、如同魔爪般的断指,又感受到身后那三支蚀金破罡矢散发出的致命寒芒…豆大的汗珠混合着屈辱的泪水,从他紫红色的面颊上滚滚滑落。

整个议事堂的空气,凝固到了冰点。所有人的心跳,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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