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赏宴直至暮色四合才散,玄七推着萧彻的轮椅,缓步往宫门方向走。晚风卷着残花的香气,掠过鬓边那支早已半蔫的墨紫牡丹,萧彻抬手将它摘下,指尖捻着花瓣,任由那点嫣红在掌心慢慢碎裂。
“殿下,夜圣子在宫外候着。”玄七低声禀报,目光瞥了眼身后不远处——萧洵的身影隐在树影里,虽隔着数十步,那道执拗的目光却像网,死死缠在轮椅上。
萧彻指尖的动作一顿,淡淡道:“让他等着。”
玄七应了声,脚下的步子却慢了些。果不其然,身后很快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萧洵快步追了上来,墨色的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在轮椅旁站定,目光落在萧彻空了的鬓角,喉结滚了滚:“那支牡丹,不好看?”
萧彻抬眸看他,眼底没什么情绪:“花开花落,本就是常事。三皇兄特意追来,就是为了问一支花?”
萧洵的脸色白了几分,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前世的刑场飞雪,今生的御花园暖香,那些翻涌的愧疚与执念堵在胸口,竟化作了一句笨拙的叮嘱:“宫里人心叵测,往后少来。”
“父皇召我,我岂能不来?”萧彻勾了勾唇角,笑意却未达眼底,“倒是三皇兄,与其盯着我鬓边的花,不如多操心操心太子那边——户部一案牵连甚广,太子殿下心腹也在其中吧?”
这话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刺中了萧洵的软肋。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你都知道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萧彻靠在软枕上,闭上了眼睛,“玄七,走。”
轮椅缓缓向前,碾过满地落英,再没回头。萧洵站在原地,看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宫门的灯火将其吞没,才缓缓松开手,掌心竟掐出了几道血痕。
宫门外,一辆猩红的马车停在阴影里,夜离倚着车辕,指尖把玩着一只银蛊,见萧彻出来,眼底的笑意瞬间漫开。他大步上前,无视了玄七警惕的目光,伸手便想去扶萧彻,却在触到对方衣袖时,被萧彻抬手避开。
“南疆圣子这般迫不及待,就不怕引人非议?”萧彻的声音带着几分凉意,目光扫过那辆招摇的马车。
夜离低笑一声,索性俯身凑到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非议便非议,我夜离的人,何时怕过旁人指点?”
他刻意加重了“我的人”三个字,尾音带着几分蛊惑。萧彻的耳尖微微泛红,却没再推开他,只是淡淡道:“上车。”
夜离眼底的笑意更浓,小心翼翼地将他抱起,动作轻柔得像是捧着易碎的琉璃。玄七看着两人一同进了马车,眉头皱了皱,却还是默默守在了车外。
马车缓缓驶动,车厢里燃着南疆特有的檀香,暖融融的。夜离替萧彻拢了拢披风,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他腕间的脉搏,眉头微蹙:“今日心绪起伏太大,毒又躁动了。”
萧彻没应声,只是掀开车帘,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夜离也不恼,自顾自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倒出一枚朱红的丹药,递到他唇边:“这是南疆的凝神蛊丹,比莫野的药管用,含着。”
萧彻抬眸看他,见他眼底满是认真,终是张口将丹药含住。一股清苦的香气在舌尖弥漫开来,顺着喉咙往下滑,竟真的压下了心口那点灼痛。
“御花园里,你故意气萧洵?”夜离忽然开口,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动作带着几分暧昧的缱绻。
“他碍眼。”萧彻淡淡道,目光依旧望着窗外。
夜离低笑出声,俯身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声音低沉而沙哑:“那我呢?我在你鬓边插花,惹得他怒火中烧,我碍眼吗?”
萧彻的指尖微微一颤,侧头看他。车厢里的烛光昏黄,映着夜离红衣似火的眉眼,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眸子里,此刻竟盛满了认真。
窗外的风忽然大了起来,卷起漫天飞絮,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轱辘声。
萧彻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不碍眼。”
夜离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点燃了漫天星辰。他忍不住低头,在萧彻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马车继续前行,载着满厢的檀香与暧昧,朝着安王府的方向驶去。
而皇宫的高墙内,萧洵独自站在御花园的残花中,望着远方的灯火,眼底的执念,愈发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