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过后,暮色已经浸透了宫墙。皇帝没有急着让萧彻回府,反而牵着他的手,缓步走在御花园的回廊上。
晚风卷着腊梅的冷香,掠过两人的衣袂。皇帝的掌心带着岁月的粗糙,却很温暖。萧彻任由他牵着,指尖微动,一缕极淡的内力悄然流转,替他抵御着夜风的寒意——这是他下意识的动作,连自己都未曾察觉。
“当年这御花园,还是你母妃陪着朕一起打理的。”皇帝望着不远处的一池残荷,语气带着几分怅惘,“那时她还不是淑妃,只是个刚入宫的秀女,胆子小,却偏偏爱摆弄这些花花草草。”
萧彻安静听着,没有插话。他知道,父皇此刻说的,是藏在心底最柔软的往事。那些被朝堂纷争、帝王权术掩盖的温情,只有在对着他这个“无害”的小儿子时,才会流露一二。
两人走到一处八角亭下,皇帝扶着栏杆站定,回头看向萧彻,目光落在他的腿上,眸色沉了沉:“你的腿,当真就没有办法了?”
萧彻垂眸,指尖轻轻摩挲着轮椅的扶手,声音轻淡:“太医说,毒已入骨,能保着性命,已是万幸。”
他没有说莫野正在寻药,也没有说无妄的玉佩或许藏着转机。有些事,不必说,也不能说。
皇帝沉默良久,忽然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苦了你了。往后宫里的赏赐,朕会多给你母妃的永和宫送些。你缺什么,只管开口,父皇都给你。”
萧彻抬眸,眼底掠过一丝浅淡的笑意,带着几分孺慕的柔软:“儿臣什么都不缺,只愿父皇龙体安康,母妃平安顺遂。”
这话戳中了皇帝的心窝。他看着眼前这个通透隐忍的儿子,只觉得满心的怜惜。那些争权夺利的皇子,个个都像带着利爪的狼崽,唯有这个小儿子,温顺得像只猫儿,让人忍不住想护在羽翼之下。
“好孩子。”皇帝的声音柔和了几分,“明日让你母妃进宫,朕陪她一起用膳。”
萧彻躬身应下,唇角的笑意却淡了几分。
帝王的宠爱,从来都是最昂贵的筹码。今日他得了这份怜惜,明日永和宫的门槛,怕是要被踏破了。
夜色渐深,宫门上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皇帝亲自送萧彻到宫门口,看着侍从将他扶上马车,才转身回宫。
马车缓缓驶离皇宫,萧彻靠在车壁上,抬手揉了揉眉心。袖中的暖玉贴着掌心,传来丝丝缕缕的暖意。
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皇帝鬓角的银丝,闪过御花园里的残荷,闪过父皇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寂寞。
这位帝王,终究还是老了。
而他的棋局,也该随着这份迟来的怜惜,再往前推进一步了。
马车行至安王府门前,萧彻睁开眼,眸中的柔软早已褪去,只剩下一片深沉的冷光。他指尖微动,内力悄然涌出,自行操控着轮椅,缓缓驶入府门。
刚进书房,玄七便迎了上来,低声道:“殿下,淑妃娘娘遣人来报,说明日入宫,她想带着三公主一同前去。”
萧彻眸光微动,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准了。”
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也多一份让父皇心软的筹码。
这场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