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暖阳渐渐西斜,落在摊开的兵书上,将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染成了金色。
莫野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萧彻抬手,示意守在门外的侍从退下。偌大的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人,静得能听见窗外腊梅花瓣飘落的轻响。
他垂眸,看着自己放在膝头的手。指尖苍白,却骨节分明,蕴着常人看不见的力道。
这些年,为了压制体内的奇毒,他的内力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寻常武者苦修数十年,未必能及他半分。只是这内力从毒中来,也需耗费心神去制衡,旁人只道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残废皇子,谁又能想到,他仅凭指尖一缕内力,便能驱动这沉重的轮椅。
萧彻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指尖微动。一缕极细的内力悄然涌出,无声无息地缠上轮椅的轮轴。
原本沉重的紫檀木轮椅,竟在这缕内力的牵引下,缓缓地转动起来。速度不快,却平稳得惊人,划过铺着锦毯的地面时,连一丝声响都没有。
他操控着轮椅,缓缓行至窗边,目光落在庭院里那株最高的腊梅上。枝头的花苞缀满了雪,却依旧傲然挺立,透着几分与他相似的风骨。
内力在经脉中流转,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滞涩——那是毒素在作祟。萧彻眉心微蹙,随即又舒展开来。这点滞涩,于他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他运起内力,将那丝滞涩抚平,指尖的力道又稳了几分。
轮椅在窗前停下,萧彻抬手,推开半扇窗户。寒风裹挟着腊梅的冷香涌进来,拂过他的鬓角。他望着庭院里的石板路,眸光沉沉。
在外人面前,他总是让玄字卫的人推着轮椅。一来是为了藏拙,让那些明里暗里的敌人放松警惕;二来,也是为了护着身边的人——一个连轮椅都需人推的残废皇子,能有什么威胁?那些淬了毒的暗箭,自然不会先落在他身上。
可在自己人面前,他从不愿多此一举。夜离、莫野、四哥萧珩,这些人知晓他的隐忍,也懂他的筹谋,不必在他们面前,演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就像昨夜在质子府,夜离转身去应召入宫时,他便是凭着内力,独自操控着轮椅,从暖阁行至府门,看着夜离的身影消失在晨光里。
那时晨光熹微,落在他的轮椅上,镀上了一层金边。他静静地立在那里,周身的气场内敛而沉稳,哪里还有半分残废皇子的影子。
“殿下。”
门外传来玄七的声音,带着几分恭敬。
萧彻指尖的内力倏然收回,轮椅稳稳地停在原地。他扬声道:“进来。”
玄七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个锦盒,看到萧彻独自坐在窗边,神色没有半分讶异——他是少数几个知道萧彻秘密的人。
“殿下,这是从质子府暗哨那里截获的消息。”玄七将锦盒递上前,“无妄大祭司今日一早就离了京城,去向不明。”
萧彻抬手,内力微动,锦盒便自行掀开了盖子。里面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却字字惊心。
他看完,指尖缓缓收紧,眸色沉了下来。
无妄走得这般匆忙,显然是料到了陛下会召见夜离,也料到了他们会追查暗哨的踪迹。
“继续查。”萧彻的声音平静无波,“另外,传令下去,让玄字卫的人盯紧京城各府的动静,尤其是萧煜的晋王府。”
“是。”玄七躬身应下,迟疑了片刻,又道,“殿下,您的身子……”
他想说,内力驱动轮椅太过耗神,不如让侍从跟着。
萧彻却摆了摆手,唇角勾起一抹淡笑:“无妨。”
玄七看着他眼底的锋芒,终究还是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他知道,这位七皇子殿下,从来都不是池中之物。他看似被困在这轮椅之上,实则早已凭着一身出神入化的内力,织就了一张笼罩京城的大网。
玄七退下后,书房里又恢复了宁静。萧彻操控着轮椅,缓缓回到书案前。内力再次流转,轮椅停得稳稳当当。
他拿起那枚暖玉,贴在掌心。暖玉的温度与内力交融,竟隐隐压制住了体内的一丝毒意。
萧彻眸色微动。
无妄,南疆,万佛窟……
这条路,注定不会好走。
但他早已做好了准备。
无论是毒,还是权,亦或是那些尘封的秘辛,他都会一一揭开。
纵使身坐轮椅,他萧彻,也能搅动这京城风云,翻覆这万里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