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的温存,被一声尖锐的狼嗥骤然划破。
蜷在脚炉旁的雪团猛地睁开眼,冰蓝色的眸子瞬间淬满寒意,它脊背紧绷,毛发倒竖,对着紧闭的阁门发出低沉的嘶吼,爪子死死抠着地面,竟是前所未有的警惕。
萧彻被这动静惊醒,睫毛颤了颤,从夜离怀里抬起头,眉宇间还带着惺忪的倦意,却瞬间被冷冽取代。夜离早已收紧了手臂,将他往怀里护了护,另一只手悄然抚上腰间暗藏的南疆骨笛,墨色的眸子里寒光乍现,周身的暖意顷刻散去,只剩南疆圣子独有的肃杀之气。
“戒备。”萧彻的声音低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话音未落,阁门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叩门声,三长两短,节奏分明——这是破庙那夜,他与黑衣人定下的联络暗号。
雪团的嘶吼声稍歇,却依旧弓着身子,死死盯着门板,喉咙里的低吼从未断绝。它记得这气息,就是这人,曾在破庙里与主子密谈,用那能压制毒性的赤焰草,换一个关于萧煜的承诺。
夜离眸光微动,侧耳听了片刻,确认门外只有一人,且没有携带兵刃的气息,才缓缓松开护着萧彻的手,低声道:“我去开门。”
他起身时,特意用狐裘将萧彻裹紧,又将软榻挪到暖炉旁,才缓步走向阁门。指尖触及门闩的瞬间,夜离的骨笛已滑至掌心,只要门外有丝毫异动,南疆秘术便能顷刻间制住来人。
“吱呀——”
阁门被轻轻拉开一条缝,寒风裹挟着雪沫涌了进来,带着一股极淡的、冷冽的梅香。
门外立着的,果然是那名黑衣人。身形颀长,周身裹在玄色斗篷里,兜帽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线条冷硬的下颌。他手中握着一个乌木匣子,周身的气息沉静如水,却带着一种令人不敢小觑的压迫感。
雪团一见这人,竟像是认出了旧识,嘶吼声渐渐弱了下去,只是依旧警惕地盯着他,尾巴绷得笔直。
夜离的骨笛抵在掌心,眸色沉沉:“阁下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黑衣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抬手指了指阁内的萧彻,声音隔着斗篷传来,沙哑低沉,像是被砂纸磨过,却带着几分熟悉的冷硬:“殿下的赤焰草,该用完了。”
萧彻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门口。
破庙那夜的记忆,瞬间翻涌上来。彼时他毒发缠身,连坐起身都费力,这人却凭空出现,将半匣赤焰草放在他面前,只丢下一句“赤焰草换萧煜的命”,便消失在夜色里。他曾让玄字卫彻查此人,却连半点踪迹都寻不到,没想到,这人竟会在今夜主动找上门来。
“是你。”萧彻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撑着软榻的扶手,想要坐得更直些,“你我破庙之约,我未曾忘记。只是萧煜羽翼未丰,此时动手,得不偿失。”
黑衣人终于缓步走进暖阁,玄色的斗篷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冷风。他将手中的乌木匣子放在案上,推到萧彻面前,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拖沓。匣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数十株赤焰草,色泽殷红如血,正是能压制他体内奇毒的灵药。
“我知道。”黑衣人开口,依旧是沙哑的嗓音,“这是剩下的赤焰草,足够支撑到殿下动手之日。”
萧彻看着案上的乌木匣子,指尖微微颤抖。他知道赤焰草的珍贵,此物只生西域雪山之巅,寻常人连见都见不到,更别说这般足量的储备。
“你到底是谁?”萧彻追问,目光锐利如刀,想要看穿那兜帽下的真面目,“为何非要置萧煜于死地?”
黑衣人终于抬了抬头,兜帽下,露出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那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与萧彻相似的、浸过血海的恨意:“萧煜的命,欠了我太多。殿下只需记得,你我目标一致。”
就在这时,暖阁的门被再次推开,莫野端着药碗匆匆进来,看到黑衣人时,脚步猛地一顿,脸色骤变。他认得这双眼睛,破庙那夜,他为萧彻诊毒归来,曾远远见过这人一眼,只是当时对方速度太快,他只来得及记住这双浸满寒意的眸子。
“是你!”莫野失声开口,攥紧了手中的药碗,“你究竟是什么来头?赤焰草稀有至极,你从何处得来?”
黑衣人瞥了莫野一眼,眸色没有丝毫波动,显然也认出了这位神医。他没有回答莫野的问题,只是转向萧彻,声音冷了几分:“殿下无需探寻我的身份。我只提醒一句,萧煜私通北狄,近日便会有动作。良机已至,莫要错过。”
话音落,他便转身走向阁门,身影很快便融入了门外的风雪之中。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在暖阁里回荡:
“待萧煜伏诛之日,我会再来寻殿下。”
阁门被风轻轻带上,暖阁里恢复了寂静,只有炭火噼啪作响,和雪团渐渐平复的呼噜声。
萧彻怔怔地看着案上的乌木匣子,指尖缓缓抚过冰凉的木面,眸子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夜离走到他身边,俯身将他重新揽进怀里,掌心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别想太多,此人虽神秘,但至少此刻,他是友非敌。”
莫野快步走到案前,拿起一株赤焰草仔细端详,眉头紧锁:“这赤焰草品相极佳,绝非寻常渠道可得。此人身份定不简单,殿下日后需多加提防。”
萧彻靠在夜离怀里,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窗外漫天的风雪里,唇边缓缓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
萧煜,你瞧,这世上想让你死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这场棋局,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