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雪,下得又急又密,将安王府的青瓦白墙裹得严严实实。暖阁里燃着上好的银骨炭,火光跳跃,将满室的书卷熏出几分暖融融的倦意。
萧彻的身子畏寒,冬日里更是懒得动弹。此刻他没坐轮椅,而是窝在软榻的狐裘堆里,半边身子都倚在夜离怀里,头轻轻靠着对方的肩窝,睫羽低垂,连抬手的力气都欠奉。
夜离穿着南疆的素色锦袍,衣襟上绣着暗纹的缠枝莲,带着淡淡的草木香气。他坐姿端正,背脊挺直,却刻意放柔了手臂的力道,稳稳地托着萧彻,生怕惊扰了这人难得的慵懒。指尖偶尔拂过萧彻微凉的脸颊,动作轻得像一片雪花掠过,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
“今日雪下得这样大,玄一他们的巡防怕是要辛苦了。”萧彻的声音低哑,带着几分睡意,尾音拖得长长的,听不出情绪。
“已经让膳房备了驱寒的姜汤,会让人送到各处岗哨。”夜离的声音温沉,像是浸了暖阁的炭火,“南疆的暖炉也搬来了,放在窗边,殿下若是觉得闷,便看一眼窗外的雪。”
萧彻没应声,只是往他怀里又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他素来畏寒,唯有夜离的怀里,像是揣着一个暖炉,带着南疆独有的温润暖意,能驱散他骨子里的寒气。这种亲近,无关君臣,无关盟誓,只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像藤蔓缠绕着古树,悄无声息地蔓延。
暖阁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雪团叼着一根啃得半秃的骨头,颠颠地跑了进来。它瞧见软榻上依偎的两人,冰蓝色的眸子闪了闪,竟识趣地没上前打扰,只是将骨头放在脚边,蜷在榻下的脚炉旁,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莫野端着刚熬好的药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光景。炭火光晕里,萧彻的侧脸柔和了许多,褪去了朝堂上的冷冽与算计,竟透着几分少年人的娇憨。而夜离垂眸看着怀中人的模样,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是旁人从未见过的缱绻。
莫野脚步一顿,识趣地放轻了步子,将药碗搁在案上,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还不忘替他们掩上了门。
殿内又恢复了寂静,只有炭火噼啪作响,和雪团偶尔的呜咽声。
夜离的指尖,轻轻划过萧彻颈间的肌肤,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萧煜派人刺杀时留下的。指尖触及的瞬间,萧彻微微瑟缩了一下,却没躲开,反而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指尖微凉,带着薄茧。
“别闹。”萧彻的声音含着笑意,眼睫颤了颤,却没睁开眼,“困得很。”
夜离的手腕被他握着,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过来,烫得人心里发颤。他没再动,只是反手握紧了萧彻的手,十指相扣,将那微凉的指尖裹进自己的掌心,细细地暖着。
“睡吧。”夜离低声道,“我守着你。”
萧彻“嗯”了一声,头埋得更深,鼻尖蹭过夜离的衣襟,满是安心的气息。倦意如潮水般涌来,他很快便沉沉睡去,呼吸均匀,唇角还噙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夜离垂眸看着怀中人的睡颜,墨色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心疼,有珍视,还有一丝不敢宣之于口的情愫,像埋在心底的种子,在这暖阁的冬意里,悄悄发了芽。
他是南疆的圣子,肩负着部族的兴衰,本该与大周的皇子泾渭分明。可偏偏,他遇上了萧彻,遇上了这个从地狱里爬回来,满身伤痕却依旧倔强的人。
窗外的雪还在下,簌簌地落着,将整个安王府裹成了一片银白。暖阁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将两人相偎的影子,映在窗纸上,缱绻而绵长。
榻下的雪团,早已蜷成了一团雪球,睡得昏沉。它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正沉溺在这冬日暖阁的温存里,暂时忘了朝堂的刀光剑影,忘了复仇的血雨腥风。
这一刻,只有咫尺的温存,和满室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