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御书房出来时,日头已然西斜。
玄七推着轮椅行在宫道上,晚风卷起落叶,打着旋儿落在萧彻的膝头。他垂眸看着那片枯黄的叶子,指尖轻轻拂过,眼底情绪难辨。
皇帝方才的话,像是一道无形的令牌,将他这枚沉寂已久的棋子,重新摆上了朝堂的棋盘。可这并非他最终的目的,他要的,从来都不只是洗清冤屈,而是要将所有亏欠他的人,一一拉下马。
“殿下,三殿下在前面。”玄七的声音忽然响起。
萧彻抬眸望去,只见宫道尽头的银杏树下,萧洵一袭墨色锦袍,负手而立。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颀长,周身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落寞。
玄七推着轮椅缓缓走近,然后我让他离开十步外等候。萧洵闻声转过身,目光落在萧彻身上,带着几分复杂的关切:“父皇那边……可还顺利?”
萧彻淡淡颔首,没有多余的话。
两人之间,瞬间陷入了沉默。
宫道旁的银杏叶簌簌落下,铺满了青砖地面,像一层厚厚的金毯。风吹过,带着几分凉意,也吹散了空气中的凝滞。
“皇后的事,是你做的。”萧洵忽然开口,语气笃定,并非询问。
萧彻抬眸看他,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三皇兄何出此言?”
萧洵缓步走上前,停在他的轮椅前,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户部侍郎府被围,御史台突然呈上弹劾奏折,皇后宫中的密档不翼而飞……这一切太过巧合,除了你,没人能布下这么精密的局。”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只有两人能听懂的意味:“就像前世……你总能在绝境中,杀出一条生路。”
萧彻的指尖猛地一颤,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
他与萧洵,是这世间唯二知晓重生秘密的人。这份秘密,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两人紧紧捆在一起,既隔着血海深仇,又有着旁人无法理解的羁绊。
“三皇兄说笑了。”萧彻敛去眼底的波动,声音依旧平淡,“儿臣身有残疾,手无缚鸡之力,哪有那般本事。”
萧洵看着他故作疏离的模样,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他知道,萧彻恨他,恨他前世的背叛,恨他亲手将他送上刑场。可他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弥补那份过错。
“我知道,你不信我。”萧洵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前世的错,我认。今生……我只想护着你。”
“护我?”萧彻抬眸,目光锐利如锋,直直地看向萧洵,“三皇兄的护佑,儿臣怕是消受不起。前世的刑场,你若真的想护我,又怎会眼睁睁看着我饮下牵机引?”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狠狠扎进萧洵的心脏。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前世的刑场,漫天飞雪。他冲破侍卫的阻拦,却终究晚了一步。他看着萧彻饮下毒酒,看着他口吐鲜血倒在雪地里,看着他最后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恨意与绝望。
那一幕,是他永生永世的噩梦。
“我……”萧洵的声音带着哽咽,“我有苦衷……”
“苦衷?”萧彻冷笑一声,眼底满是讥诮,“三皇兄的苦衷,就是眼睁睁看着我去死,然后踩着我的尸骨,登上太子之位吗?”
萧洵猛地摇头,急切地想要解释:“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当年……”
“不必说了。”萧彻打断他的话,声音冷了几分,“前世的事,早已尘埃落定。今生,你我各走各的路,互不相干。”
他抬手,示意玄七:“推我回府。”
玄七应声,推着轮椅转身便走。
萧洵看着萧彻离去的背影,看着那轮椅碾过满地银杏叶,发出轻微的声响,一步一步,离他越来越远。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一片飘落的叶子。
叶子在掌心微微颤抖,像他此刻的心。
夕阳渐渐沉入西山,暮色笼罩了整个皇宫。宫道旁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昏黄的光晕洒在萧洵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愈发孤寂。
他知道,萧彻不会原谅他。
可他,也绝不会放手。
今生,他定要护他周全,哪怕付出一切代价。
安王府的马车缓缓驶出宫门,萧彻靠在软枕上,闭上了眼睛。
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轱辘声。
他能感觉到,萧洵的目光,一直落在马车的背影上,带着浓重的悔恨与执念。
可那又如何?
前世的债,今生的怨,岂是一句“苦衷”,就能抹平的?
萧彻缓缓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冷冽的锋芒。
他与萧洵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而这场较量的结局,注定只有一个——
胜者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