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乎户部一案。
这六个字像一块石子,猝然砸进萧彻心湖,漾起层层涟漪。他猛地坐直身体,眼底满是错愕——那枚竹管送来的纸条,字里行间都透着对皇后算计的洞悉,他下意识便猜过是萧洵的手笔,毕竟今夜宴席之上,唯有萧洵亲耳听见了皇后那句提点。
可萧洵若真是送纸条之人,何必此刻又深夜登门?
多此一举,绝非萧洵的行事风格。
难道……送纸条的另有其人?
萧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榻沿,眸色沉沉。他迅速敛去眼底的波动,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让他进来。”
玄七应声退下,不多时,便引着萧洵踏入暖阁。
夜风裹挟着寒意跟在萧洵身后钻进来,吹动了案头摇曳的烛火。萧洵依旧穿着白日那身墨色锦袍,只是卸下了繁琐的玉带,长发松松地束着,少了几分朝堂上的锐利,多了几分落拓。他的眉眼间带着倦意,却依旧一眼便望向软榻上的萧彻,目光复杂难辨。
“深夜叨扰,还望七弟莫怪。”萧洵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几分刻意压低的喑哑。
萧彻靠在软枕上,没有起身,甚至连姿态都未曾变过。他抬眸看向萧洵,唇角勾起一抹疏离的弧度:“三更半夜,三皇兄不在府中安歇,倒是有闲情逸致来我这冷清的安王府,真是难得。”
这话带着几分讥讽,萧洵却像是未曾听见一般。他径直走到软榻旁,目光落在萧彻苍白的脸颊上,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才开口道:“我来,是为了户部一案。”
萧彻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户部的案子,与我何干?”
“皇后要嫁祸于你。”萧洵直言不讳,语气急切,“她已经暗中吩咐人伪造了证据,不出三日,便会将那所谓的‘罪证’呈到父皇面前,届时……”
萧洵没有说下去,可话里的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
届时,他萧彻便会成为皇后平息御史台追查的替罪羊,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萧彻看着萧洵眼底的真切担忧,心头的疑云更重。
若萧洵当真不知纸条之事,那他此刻深夜前来,便是真心来提醒自己。可若他是故意为之,那这步步紧逼的关切,又算什么?
试探?还是另一场精心策划的戏码?
萧彻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思忖,声音淡淡:“皇后要对付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三皇兄今日特意跑来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感激你?”
萧洵的身形猛地一僵。
他看着萧彻冷淡的侧脸,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毫无波澜的疏离,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蛰了一下,疼得他呼吸一滞。
“我不是要你感激。”萧洵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我只是不想……再看见你落入那般境地。”
“那般境地?”萧彻忽然抬眸,目光锐利地看向萧洵,字字清晰,“是像前世那般,被你亲手送上刑场的境地吗?”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狠狠刺进萧洵的心脏。
萧洵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前世的事,是他心底最深的疤,也是他永远无法弥补的错。
暖阁里的空气,瞬间变得凝滞。
烛火跳跃着,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墙壁上,一个坐,一个站,隔着短短几步的距离,却像是隔着万水千山。
萧彻看着萧洵痛苦的模样,心头竟没有半分快意,反而生出一丝莫名的烦躁。他别过脸,不再看萧洵,声音冷了几分:“三皇兄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这安王府,实在容不下三皇兄的‘关怀’。还请三皇兄回吧。”
“萧彻!”萧洵猛地俯身,想要抓住他的手,却被萧彻侧身避开。
萧洵的手僵在半空中,眼底满是痛楚与无奈。他看着萧彻防备的眼神,像是被人狠狠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我知道,你恨我。”萧洵的声音带着哽咽,“前世的错,我认。今生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赎罪,想护着你……”
“赎罪?”萧彻冷笑一声,“三皇兄的赎罪,未免太廉价了些。”
他顿了顿,抬眸看向萧洵,目光里带着一丝探究:“三皇兄今日来,只说了皇后的算计,可曾想过,该如何解这局?”
萧洵一怔,随即沉声道:“我已经暗中派人去查皇后伪造证据的下落,只要能找到那些伪证,便能揭穿她的阴谋。”
萧彻看着他,没有说话。
萧洵的办法,稳妥,却也被动。
而那张纸条上所说的城西破庙,却像是一把钥匙,直指破局的关键。
只是,那个送纸条的“故人”,究竟是谁?
是敌是友,无人知晓。
萧彻的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眸色晦暗不明。
三日后的城西破庙,无论等待他的是什么,他都必须去走一趟。
哪怕,前方是龙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