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宴因贤妃突发恶疾,散得猝不及防。
萧彻与萧珩并肩走在回府的宫道上,月色如霜,洒在青石板上,映得两人的影子忽长忽短。周遭静极了,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贤妃娘娘的病,来得蹊跷。”萧珩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眉宇间满是凝重,“白日里我还听母妃说,贤妃前几日去长乐宫赴宴,气色尚佳,怎么会一夜之间,就到了凶多吉少的地步?”
萧彻脚步微顿,抬眸看向身旁的四哥,眼底闪过一丝深意。他知道,萧珩素来心思敏锐,绝非池中之物,只是前世被他的鲁莽表象所蒙蔽,才忽略了兄长的聪慧。
“四哥说得是。”萧彻的声音同样低沉,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困惑,“太子殿下设宴,本是喜事,贤妃娘娘却偏偏在此时出事。这时间,未免太凑巧了些。”
他没有点破,只是轻轻拨开窗纸,露出一丝缝隙,让那潜藏的阴谋,透出一点微光。
萧珩闻言,瞳孔骤然一缩,猛地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萧彻,目光锐利如鹰:“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为之?”
萧彻垂下眼帘,避开他的目光,指尖轻轻摩挲着腕间的平安绳,声音平静无波:“我不敢妄言。只是这深宫之中,人心叵测,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贤妃娘娘是太子的生母,她这一病,得益最多的人是谁,四哥心中,怕是比我更清楚。”
这话点到即止,却像一颗石子,在萧珩的心湖里激起千层浪。他沉默半晌,脸色愈发沉凝,半晌才重重吐出一口气:“好一个心狠手辣的萧洵!”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眼底闪过一丝怒意。可旋即,又被深深的无力感笼罩。他们没有证据,一切不过是猜测。在这深宫之中,没有证据的揣测,无异于自寻死路。
“四哥莫要冲动。”萧彻抬眸,看着他,声音里带着几分冷静,“此事牵扯甚广,绝非我们能轻易插手的。没有证据之前,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引火烧身。”
他顿了顿,又道:“我们能做的,只有静观其变,暗中查探。贤妃娘娘的病,绝不会是意外。”
萧珩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眼前的萧彻,沉稳、冷静,思虑周全,与往日那个冲动莽撞的少年,判若两人。他心中微动,拍了拍萧彻的肩膀,沉声道:“好,听你的。此事,我们暗中查访,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两人相视一眼,皆是眼底清明。月色之下,兄弟二人的心,第一次如此紧密地靠在了一起。
第二日凌晨,天还未亮,萧彻便借着出宫给母妃祈福的由头,悄然绕到了太医院的后门。
贤妃病重,太医院的太医们都被召到了贤妃的寝宫侍疾,只留下几个学徒和杂役看守,正是探查的好时机。
萧彻换上一身普通内侍的衣裳,避开巡逻的侍卫,轻车熟路地溜进了太医院的药库。前世他被囚禁时,曾听一个被屈打成招的太医提及,贤妃的病,与一味名为“寒心草”的毒药有关。此药无色无味,混入寻常汤药之中,难以察觉,初时只会让人精神萎靡,日渐消瘦,待到发作时,已是回天乏术。
药库内弥漫着浓郁的药草味,光线昏暗。萧彻屏住呼吸,在一排排药柜中仔细翻找着,目光急切却又不失冷静。
忽然,一道冷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深夜至此,七殿下是在找什么?”
萧彻浑身一僵,猛地转身,手中的药匣险些掉落在地。
月光从窗棂的缝隙中透进来,照亮了来人的脸。那是一个身着玄色锦袍的男子,身形挺拔,面容冷峻,眉眼间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之气。他腰间佩着一枚银色的令牌,上面刻着一只展翅的黑鹰,正是父皇身边最神秘的暗卫统领——墨影。
墨影,是父皇的心腹,手中掌握着整个皇宫的暗探势力,只听令于父皇一人。前世萧彻对他知之甚少,只知道此人手段狠厉,心思缜密,是个极难对付的角色。
萧彻心头一紧,面上却强作镇定,拱手行礼:“墨统领。”
他知道,此刻若是慌乱,必会引起墨影的怀疑。
墨影缓步走上前,目光锐利地扫过药库中被翻乱的药柜,又落在萧彻身上,语气淡漠:“七殿下不在景和殿安歇,却来这太医院的药库,莫非是为了贤妃娘娘的病?”
萧彻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抬眸看向墨影,眼底闪过一丝坦诚:“实不相瞒,我怀疑贤妃娘娘的病,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他没有隐瞒,也无法隐瞒。墨影既然能在此处等他,必定早已看穿了他的来意。
墨影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沉默片刻,忽然侧身,让出身后的一个暗格:“寒心草的解药,在这里。”
萧彻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
“殿下不必多问。”墨影打断他的话,声音依旧冷冽,“我只知道,这深宫之中,需要一位明主。太子懦弱,三皇子心术不正,唯有殿下,看似蛰伏,实则心怀天下。”
他顿了顿,又道:“这解药,能救贤妃娘娘的命,也能为殿下,换来一个盟友。往后,我的人,便是殿下的人。”
萧彻看着暗格中那瓶小小的瓷瓶,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墨影,竟是父皇暗中培养的势力,是为了制衡朝堂,也是为了,给这大启,寻一个真正的继承人。
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拿起那瓶解药,郑重地看向墨影:“墨统领的这份恩情,萧彻记下了。他日若我能登临高位,必不负今日之约。”
墨影微微颔首,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萧彻叫住他,“此事事关重大,我们该如何……”
“殿下放心。”墨影头也不回,声音消散在夜色中,“我会安排妥当。三日后,贤妃娘娘的病,便会好转。”
看着墨影消失的背影,萧彻握紧了手中的瓷瓶,心中一片滚烫。
他知道,这瓶解药,不仅能救贤妃的命,更能,让他在这波谲云诡的深宫之中,拥有了第一份,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
那只蛰伏的黄雀,终于,有了第一片,属于自己的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