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俱芦洲,混沌道场立威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数万妖众的臣服与新秩序的建立,如同一块投入三界暗流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悄然扩散至每一个角落。
而在那光与影的交界处,更深、更毒的阴谋,已然如同暗夜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缠绕而上。
灵山,大雷音寺。
虽已光复,佛光重燃,但劫后的灵山总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郁。
昔日万佛朝宗的盛景不再,许多殿宇依旧残留着魔气侵蚀的斑驳痕迹,往来罗汉、菩萨的面容上也多了几分凝重与疲惫。
大雄宝殿之内,佛祖如来端坐九品莲台,宝相庄严,周身佛光如同恒沙世界,生灭不息。
然而,那仿佛能洞彻过去未来的慧眼之中,此刻却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阴霾。
殿下,观音菩萨、文殊菩萨、普贤菩萨等一众大菩萨肃立两侧,气氛沉凝。
“佛祖,”观音菩萨手持净瓶,柳眉微蹙,率先开口,“北俱芦洲之气机近日骤变,混沌之力弥漫,那孙悟空……其势已成。收服玄阴山脉,不过是牛刀小试。长此以往,恐生变数。”
文殊菩萨亦道:“此獠性情乖张,杀伐由心,不敬天地,不礼神佛。如今更自立道场,广纳妖众,其心叵测。若任其坐大,只怕是又一个无天。”
殿内诸佛菩萨皆沉默。
孙悟空与无天自然不同,但其行事之霸道,不受约束,已然触及了灵山乃至三界现有秩序的底线。
就在这时,殿外一名金刚神色匆匆而入,双手捧着一枚留影宝珠与一片沾染着暗红血迹、边缘焦黑的衣角碎片。
“启禀佛祖,巡山金刚在南赡部洲与西牛贺洲交界处的‘流云宗’山门遗址,发现此物!”
流云宗,乃是一支传承久远、虽不算顶尖却亦有名气的道家宗门,门人弟子数百,宗主云鹤真人亦有金仙修为,向来与世无争。
如来佛祖目光微垂,那留影宝珠便自行飞起,悬于殿中。
珠光绽放,映出一幕令人触目惊心的景象——
昔日仙气缭绕的流云宗山门,此刻已化作一片断壁残垣,焦土千里。
残存的建筑上覆盖着一层诡异的、仿佛尚未完全熄灭的灰色余烬,散发着淡淡的归墟气息。
尸横遍地,无论是门人弟子还是宗主云鹤真人,皆死状凄惨,肉身干瘪,仿佛被某种力量抽干了精气元神,而伤口处残留的力量波动……赫然带着一丝难以模仿的混沌特性!
尤其是云鹤真人,他怒目圆睁,手中法剑断裂,胸口一个焦黑的窟窿边缘,那灰色的、湮灭一切生机的力量痕迹最为清晰。
而那衣角碎片,正是从他紧握的手中取出,其上除却血迹,更沾染着一缕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猴毛气息!
影像播放完毕,宝珠光芒黯淡下来。大殿之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枚宝珠和那片衣角上。
证据“确凿”!
“混沌之力……还有这猴毛……”一位罗汉失声低语,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观音菩萨妙目之中闪过一丝疑虑:“佛祖,此事颇为蹊跷。孙悟空虽行事霸道,但与这流云宗无冤无仇,为何要行此灭绝之事?此举除了激怒三界正道,于他有何益处?”
普贤菩萨沉声道:“或许,正是要以此立威,震慑所有不服之音。其心已入魔道!”
殿内议论声起,怀疑、愤怒、忌惮的情绪在弥漫。
如来佛祖沉默片刻,宏大的声音响起,压下所有杂音:“阿弥陀佛。混沌之力,乃天地未开之伟力,非孙悟空独有,然此气息特性,与他在灵山外所展露者,同出一源。这猴毛之气,亦做不得假。”
他目光扫过众菩萨罗汉,最终定格在观音身上:“观音尊者,你持我法帖,携此证物,前往北俱芦洲,问询于那孙悟空。看他如何分解。”
“谨遵佛旨。”观音菩萨躬身领命,但眉宇间的疑虑并未散去。
她总觉得,这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着一切。
与此同时,幽冥地府,森罗殿。
十殿阎罗齐聚,气氛比灵山更为压抑。
轮回盘近期异动频频,时有魂魄投入错误道途,甚至有无故魂飞魄散之事发生,地府秩序已现紊乱之兆。
秦广王面色凝重地看着手中一份由判官呈上的卷宗,上面记录着数起异常魂魄消散案例,其残留的痕迹中,竟也隐隐指向了那霸道的混沌气息。
“又是混沌道场……”楚江王声音低沉,“先是擅改阴阳,强闯地府,如今更是将手伸到了轮回根本……他到底想做什么?”
阎罗们面面相觑,心中皆是一片寒意。若连轮回秩序都被撼动,那三界就真的要大乱了。
而此刻,远在北俱芦洲冰原深处的混沌洞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孙悟空盘坐于地,周身混沌之气如同温顺的游龙,缓缓滋养着那灰色光茧,牛魔王的气息在其中逐渐趋于平稳。
铁扇公主则在属于自己的静室中打坐,试图适应这充斥着混沌道韵的环境,心神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被外间那道霸道的身影所牵引。
突然,孙悟空紧闭的双眸猛地睁开,眼中混沌之光一闪而逝。
他并非感知到了遥远的流云宗惨案或地府异动,而是一种冥冥中的危机预感,如同冰针刺骨,让他道心微颤。
“哼,魑魅魍魉,终究是坐不住了。”
他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不在乎敌人来自何方,天庭、灵山,亦或是那藏头露尾的无天势力,但凡敢伸爪子的,他便剁了谁的爪子!
他心念一动,一道混沌神识已悄无声息地离开洞府,如同无形的蛛网,以更隐晦、更精密的方式,向着北俱芦洲之外蔓延开去。
他要亲自看看,这潭浑水底下,究竟藏着多少条毒蛇。
而在他神识未能即刻触及的、三界更深的阴影之中,黑袍护法的身影于一座魔气森森的祭坛前缓缓凝聚。
他面前悬浮着一面由怨魂哀嚎凝聚的魔镜,镜中正清晰地映出灵山大雄宝殿内,诸佛菩萨面对“证据”时那凝重与愤怒的神情。
“呵呵……哈哈哈……”黑袍护法发出低沉而愉悦的狞笑,声音如同夜枭啼鸣,“流云宗只是开始,地府的乱子也不过是开胃小菜。孙悟空,你便好好享受这份本座为你精心准备的大礼吧!”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尖一缕与袭击流云宗、扰乱地府同源的、却更加精纯诡异的混沌魔气缭绕着。
这并非真正的混沌之气,而是他以无上魔法,结合对孙悟空力量的解析,模拟出的“伪混沌”之力,足以以假乱真,更是暗中掺杂了能引动轮回躁动的幽冥秽气。
“待到三界正道皆视你为魔头,群起而攻之……本座看你那混沌道场,还能支撑几时!”黑袍护法眼中幽光大盛,“届时,无论是那罗刹女,还是那心魔未除的莽牛,都将成为压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主人的大业,岂是你这猢狲能够阻挡!”
魔镜之中,景象切换,显露出地府轮回盘那微微扭曲、光芒紊乱的景象,以及天界南天门隐约集结的兵将光影。
连环毒计,已然发动。
嫁祸与栽赃,如同淬毒的暗箭,从最意想不到的角度,射向那看似固若金汤的混沌道场。
风暴,在无声无息中,已然升级。
而孙悟空那霸道的回应,必将引来更加疯狂的围剿。
三界的天空,阴云密布,雷声隐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