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混沌气流,如同温顺的臣民,在孙悟空周身缓缓流淌、环绕。
他携着八戒、沙僧的元神,自那扇由混沌与佛光交织而成的门户中一步踏出,身后是缓缓弥合、重归平静的鸿蒙之窍。
双脚重新踏上坚实的幽冥之地,感受着与混沌核心截然不同的、属于三界的法则与气息,孙悟空却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在混沌核心的时日,看似漫长,于外界或许不过弹指。
但于他而言,却是生命层次与道境认知上的一次彻底蜕变与新生。
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就这般静立在背阴山那荒凉死寂的山脊之上,闭目凝神,仔细体会着自身的变化。
元神不再仅仅是能量的聚合体,而是仿佛由无数微小的混沌符文构筑而成,与周身穴窍、与识海深处那三枚已化为本命神通的幽冥血玉符文(暗红代表幽冥权柄,乌黑代表寂灭吞噬,猩红代表怨煞掌控)交相辉映,浑然一体。
心念微动,无需刻意运转功法,周遭那稀薄的幽冥之气,乃至更深处弥漫的死寂、怨念能量,便如同百川归海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自发地涌入他的元神,经过那混沌符文的转化,化为精纯无比的混沌归墟之力,滋养着每一寸元神之躯。
这种力量的本质,已超越了单纯的仙力、佛元或妖气。
它更接近于构成这方天地的本源规则之一,蕴含着“包容”与“终结”两种看似对立,实则同源的至高意境。
他能感觉到,自己只需一个念头,便可引动周遭空间的法则,使其稳固如神铁,或使其脆弱如琉璃。
他甚至隐隐触摸到了时间流逝的脉络,虽还无法逆转,却能小范围地加速或延缓。
这便是混沌归墟大道初成带来的权能!
“大师兄……你……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猪八戒的元神凑近了些,小眼睛眨巴着,带着几分敬畏和好奇。
他感觉眼前的大师兄,气息似乎比在混沌之地时更加内敛,但也更加深不可测,仿佛一座平静的海洋,表面无波,内里却蕴藏着足以倾覆天地的力量。
沙僧亦是默默点头,他能感受到孙悟空周身那股圆融无瑕、仿佛与整个幽冥环境都融为一体的道韵,这与之前锋芒毕露、战天斗地的齐天大圣截然不同,更像是一位……执掌某种根源法则的古老存在。
孙悟空睁开眼,眸中混沌之色一闪而逝,恢复了平日里的清明,他看向八戒和沙僧,嘴角勾起一丝熟悉的、带着些许促狭的笑意:“怎么,呆子,不认识俺老孙了?”
“认识是认识……”八戒挠了挠头,“就是觉得……你更像个得道高人了,嘿嘿,就是这雷公脸还没变。”
孙悟空笑骂一句:“去你的得道高人!俺老孙还是俺老孙!”他目光扫过依旧残破、但魔气已消散大半的背阴山,以及远处那重新开始缓慢运转的轮回通道,正色道:“此地魔患虽暂平,但幽冥秩序已被严重扰乱,需得尽快稳定。十殿阎罗想必也已焦头烂额。”
他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一阵急促的破空之声。
只见数道鬼气森森、却又带着惶急气息的遁光,正朝着背阴山方向疾驰而来。
领头者,赫然是那幽冥天子,十殿阎罗之首的——秦广王!
秦广王远远见到孙悟空三人,尤其是感受到孙悟空身上那股渊深似海、却又与幽冥环境隐隐共鸣的陌生而强大的气息,先是一惊,随即脸上露出狂喜与如释重负的神情。
他连忙按下遁光,带着几位判官鬼差,快步上前,对着孙悟空便是深深一揖:“小王参见……参见大圣!恭迎大圣脱困归来!方才地府震荡,轮回不稳,魔气冲霄,小王等正束手无策,心急如焚!得见大圣安然,实乃地府之幸,三界之幸啊!”
他身后的判官鬼差更是跪倒一片,口称“大圣慈悲”。
孙悟空坦然受了这一礼,他知道,秦广王此言并非全然客套。
背阴山乃幽冥终点,此地异动,直接影响整个轮回体系的稳定。
若无他及时出现并解决无天分身与魔念,地府恐怕已大乱。
“秦广王不必多礼。”孙悟空虚抬一手,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秦广王等人扶起,“魔孽已除,背阴山暂时无碍。然此地受损严重,幽冥秩序亦需重整,尔等还需多费心力。”
“是是是!大圣所言极是!”秦广王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大圣……接下来有何打算?若有用得着地府之处,小王等万死不辞!”
孙悟空目光深邃,望向幽冥上空那灰蒙蒙的、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天穹,缓缓道:“此地之事已了,俺老孙也该回返阳间了。至于地府……好生安抚亡魂,修复轮回节点,便是对俺老孙最大的帮助。”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传俺话下去,自今日起,幽冥地府,当以维持轮回公正、安抚众生魂魄为第一要务。若有宵小借此生乱,或外界势力无故干涉地府运转……哼。”
一声轻哼,并未蕴含多少力量,却让秦广王等鬼神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源自大道本源的警告。
他们毫不怀疑,这位脱胎换骨归来的齐天大圣,拥有着言出法随、维护此言的绝对实力!
“谨遵大圣法旨!”秦广王等人再次躬身,态度比面对玉帝时还要恭敬几分。
孙悟空不再多言,对八戒、沙僧示意一下,身形便化作一道似有似无的混沌气流,裹挟着二人,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幽冥虚空,朝着鬼门关方向而去,其速之快,远超驾云,更是没有丝毫法力波动外泄。
留下秦广王等一众地府高层,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震撼与庆幸。
“阎君……这孙大圣的气息……恐怕已非昔日可比了啊!”一位判官低声感叹。
秦广王望着孙悟空消失的方向,长叹一声,语气复杂:“混沌归墟……看来这三界的天,真的要变了。传令下去,紧闭鬼门关,加强巡逻,地府上下,谨守本职,不得参与外界任何纷争!”
离开幽冥,重返阳间。
孙悟空并未选择直接回花果山,而是寻了一处人迹罕至、灵气充沛的山谷,暂且落下。
他需要一点时间,彻底稳固刚刚突破的境界,并理清接下来的思路。
八戒和沙僧的元神也需要回归肉身,长时间离体,即便有混沌之气滋养,也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山谷清幽,泉水叮咚。
孙悟空盘坐于一块青石之上,任由八戒和沙僧在一旁尝试神魂归窍。
他再次闭上双眼,神识却如同无形的网络,缓缓铺开,感知着这片天地。
与混沌之地的纯粹本源不同,阳间的气息繁杂而充满生机,但也……更加暗流汹涌。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在他重返阳间的刹那,便有数道极其隐晦、却带着探究与警惕意味的神念,从极其遥远的方向扫过此地。
有来自九重天之上的煌煌帝威,有来自西天佛国的浩大佛光,也有来自四海八荒、诸多隐秘之地的古老气息。
“看来,俺老孙这次回来,想低调也不成了。”孙悟空心中冷笑。
他融合幽冥血玉,明悟混沌归墟,更在混沌核心与无天意志正面交锋并战而胜之,此事绝不可能瞒过那些站在三界顶端的存在。
天庭的玉帝,灵山的如来,乃至那些隐世不出的古仙大能,此刻想必都已将目光投向了他。
忌惮、拉拢、打压……甚至是除之而后快。
各种可能性,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力量……”孙悟空摊开手掌,一缕灰色的混沌之气在指尖缠绕,演化出微缩的山川河流、生灭景象,“既是护身之符,亦是招祸之由。”
他想起师父金蝉子唐僧在混沌核心的嘱托,想起那宏大的、关乎三界平衡的责任,也想起与无天那尚未完结的宿命之战。
前路,注定不会平坦。
但此刻的他,道心坚定,再无迷茫。
混沌归墟,既是他的道,也是他的路。
他要以此道,守护所想守护之人,厘清这世间不公,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逍遥之路!
就在这时,他心有所感,抬头望向东方天际。
那里,一道纯净圣洁、带着淡淡月桂清香的仙光,正穿透云层,朝着他所在的山谷,翩然而至。
光芒散去,显露出一道窈窕清丽的身影,白衣如雪,风华绝代。
正是那位曾数次在关键时刻给予他提示与帮助的——白衣女子。
她看着盘坐青石、气息渊深的孙悟空,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浅浅的笑意,朱唇轻启,声音空灵:
“恭喜道友,得证混沌,踏出樊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