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的声音平和舒缓,一如当年取经路上讲经说法时那般,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在这片混沌虚无之地清晰地回荡。
然而,此情此景,此言此语,却让孙悟空三人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诞与震撼!
“等……等候多时?!”猪八戒的元神夸张地掏了掏耳朵,小眼睛瞪得溜圆,绕着那金色光团飞了两圈,上下打量着里面宝相庄严的唐僧,“师父!您老人家不是应该在东土大唐哪个寺庙里接受供奉,或者在西天灵山听如来佛祖讲经吗?怎么……怎么跑到这鸟不拉屎、俺老猪差点连元神都保不住的鬼地方来了?还等我们?您早知道我们要来?”
沙僧虽未言语,但那紧锁的眉头和充满疑惑的眼神,也明确表达着同样的不解。
孙悟空心中亦是波澜起伏,但他比八戒沉稳得多,混沌之眸仔细审视着光团中的唐僧。
他能感觉到,眼前也是元神状态的师父,气息虽源自佛门,却更加古老、纯粹,仿佛剥离了后天修炼的种种桎梏,直指某种先天本源,与这混沌之地竟有一种奇异的和谐感。
“师父,”孙悟空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探究,“此地乃混沌核心,鸿蒙之窍,非大机缘、大法力不可入。您为何在此?又为何说等候我等多时?莫非……您早已知晓无天之事?知晓俺老孙会来此?”
唐僧盘坐光团之中,面容慈悲平和,目光清澈地看向孙悟空,微微颔首:“悟空,你心思缜密,果非常人。不错,贫僧于此,确非偶然。”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流淌着柔和的金色佛光,那佛光与周遭的混沌气流接触,非但没有排斥,反而如同水乳交融,演化出种种微妙难言的景象,仿佛在阐述着佛与道、秩序与混沌的某种至高平衡。
“此事说来话长,关乎贫僧之前世今生,亦关乎此方天地之一桩古老秘辛。”唐僧的声音带着一种追忆往事的悠远,“尔等可知,贫僧前世,乃如来佛祖座下二弟子,金蝉子。”
“知道,知道!”八戒抢着点头,“您老因为不听说法,轻慢大教,被贬下灵山,转生东土嘛!”
“轻慢大教,被贬下界……”唐僧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却带着一丝超然的意味,“此乃世人所知之表象。实则,当年佛祖贬我下界,授我金蝉脱壳、十世轮回之法,其深意,一为磨砺心性,积累功德,二为……便是应对今日之劫数,看守此‘鸿蒙之窍’。”
“看守?”孙悟空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师父,您的意思是……您这十世修行,最终的目的,是为了镇守此地?”
“然也。”唐僧目光扫过这片无边混沌,语气带着一丝凝重,“此地‘鸿蒙之窍’,乃开天辟地之初,清浊分化之时,残留的一处混沌本源节点。它既是造化之源,亦是归墟之引,维系着三界生灭循环的一线平衡。然其力量过于庞大,若被心术不正者得之,足以颠覆乾坤,重定地水火风。”
他看向孙悟空:“而无天,便是觊觎此地力量最甚者。他本体被困寂灭魔渊,却无时无刻不想找到并掌控此地,以其寂灭大道引动归墟之力,将三界彻底化为他的魔域。佛祖早已推算出此劫,故布下此局。贫僧十世修行,积累的无量功德与纯粹佛心,正是镇守此混沌节点,平衡其归墟之意,防止其过早被魔念侵蚀,或被无天寻得的最佳‘封印’。”
孙悟空恍然大悟!
原来西游取经,功德圆满,乃至唐僧成佛,背后竟隐藏着如此深远的布局!
金蝉子并非因过被贬,而是肩负着镇守三界根基的重任,主动入世轮回!
“所以……师父您成佛之后,并未久留灵山,而是悄然来到了这里?”沙僧终于开口,语气充满了敬意。
“不错。”唐僧点头,“自证得旃檀功德佛果位,明了前因后果,贫僧便以佛法沟通冥冥中的指引,元神离体,入驻此间,以自身佛国净土,调和此地混沌,使其维持微妙的平衡,不为外魔所趁。”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孙悟空身上,带着欣慰与一丝复杂:“至于为何说等候悟空多时……此乃佛祖与老君,乃至那几位超然存在,共同推演天机,窥见的一线变数。混沌魔猿之血脉,应劫而生之异数。唯有身负混沌本源,且心性坚韧、不拘一格者,方能真正触及此地核心奥秘,甚至……驾驭部分归墟之力,成为对抗无天的关键。悟空,你融合幽冥血玉,历经雷劫淬炼,乃至方才与无天意志一战,初步明悟混沌归墟之道,皆在预料之中,亦是破局之希望所在。”
孙悟空听着唐僧的叙述,心中念头飞转。
原来自己从出世,到取经,再到如今的遭遇,背后竟有如此多的推手和布局!
连那看似巧合的“蟠桃酿”事件,引发的连锁反应,最终将自己推向这混沌之地,恐怕也并非全然意外!
他感到一种被无形大手操控的不适,但更多的,是一种明悟自身使命与力量的释然。
“师父,既然如此,您可知晓离开此地之法?无天虽退,但其本体仍在寂灭魔渊,三界潜伏的魔孽犹在,必须尽快出去,阻止他的阴谋!”孙悟空沉声道。
唐僧闻言,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离开?悟空,你既已明悟混沌归墟之真意,此地于你,便非囚笼,而是道场。来去之法,存乎一心。”
他伸手指向周遭流淌的混沌气流:“你看这混沌,无始无终,无内无外。你心念动处,便是路径。你意志所向,便是门户。只是,欲要离去,还需明了此间最后一道关隘。”
“最后一道关隘?”八戒好奇道,“师父,难不成还有比那无天魔头更厉害的考验?”
唐僧摇头,目光变得深邃:“非是考验,而是传承,亦是责任。悟空,你可知,贫僧以此佛光净土镇守此地,平衡混沌,固然阻止了无天,却也限制了此地本源的活性,延缓了其自然生灭循环。如今,你既已至此,身负混沌,明悟归墟,或许……是时候接过这份责任,让贫僧这‘封印’,完成它最后的使命了。”
孙悟空心中一震,隐隐明白了唐僧的意思。
“师父,您是说……”
“金蝉脱壳,十世功成。镇守混沌,非为永恒,而为等待新生。”唐僧的声音愈发空灵,周身佛光开始变得璀璨而圣洁,那盘坐的身影似乎在缓缓上升,与那核心处的金色光团融为一体。
“悟空,谨记,混沌非止毁灭,归墟亦是新生。平衡存乎一心,善恶皆在尔念。守护此心,便是守护三界……”
话音袅袅,唐僧的身影在越发炽盛的佛光中渐渐模糊,最终,那整个金色光团轰然爆开!
没有毁灭性的冲击,那爆开的佛光化作无数蕴含着至纯佛力与功德之气的金色符文,如同漫天金色的花雨,纷纷扬扬,洒落在这片混沌之地的每一个角落!
每一个符文落下,都仿佛一颗定海神针,让原本有些躁动紊乱的混沌气流变得更加有序、平和,那潜藏的归墟之意被巧妙地疏导、平衡,整个混沌空间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生机勃勃而又宁静悠远的气息!
而唐僧的气息,则彻底与这片混沌之地融合,不分彼此。
他仿佛化为了此地的守护意志,以一种更加超然的方式,继续履行着他的使命。
孙悟空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
他明白,师父并非消失,而是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着,并将这份守护三界根基的重任,正式交托到了他的手中。
八戒和沙僧亦是肃然,朝着那佛光消散的方向,恭敬地行了一礼。
良久,孙悟空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与这片混沌之地更加紧密的联系,以及脑海中多出的、关于如何引动此地力量、如何开辟通道的明悟。
他转头看向八戒和沙僧,眼神坚定而清澈。
“我们该走了。”
他抬起手,对着前方的混沌虚空,轻轻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一道边缘流淌着混沌气流与淡淡金光的门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三人面前。
门后,隐约可见熟悉的幽冥景象。
“走吧,呆子,老沙。”孙悟空当先一步,迈入门中,“外面的账,该好好算一算了!”
八戒和沙僧精神一振,紧随其后。
混沌之门缓缓闭合,这片鸿蒙之窍再次恢复了亘古的宁静,唯有那融入其中的佛光符文,与孙悟空的混沌意志,共同守护着这方天地的平衡与奥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