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珩日夜兼程,风尘仆仆地赶回京城。
他甚至来不及换下那身沾染了风霜与血气的衣袍,便怀揣着冰魄花,直奔郡主府。
“师兄,我回来了!”他踏入内殿,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难掩成功的喜悦,小心翼翼地将那盛放着冰魄花的寒玉瓶递给云溯。
云溯接过,玉瓶入手冰凉,却隐约嗅到一丝极淡的血腥气,萦绕在司珩周身。
他眉头微蹙,抬眼审视着对方:“你受伤了?”
“无事,小伤……”司珩话音未落,连日奔波积压的疲惫与内伤骤然爆发,眼前一黑,身体便软软向前倒去。
云溯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将玉瓶稳稳置于一旁矮几上,随即半扶着司珩,将他安置在外殿的软榻上。
指尖搭上他的腕脉,灵力细细探查,感知到他体内气血翻涌,灵力紊乱,确是内伤不轻,但好在并未伤及根本,心下稍安。
他凝神静气,指尖泛起柔和白光,精纯的灵力缓缓渡入司珩经脉,助他梳理紊乱的气息。
良久,见司珩呼吸逐渐平稳,面色也恢复了些许红润,云溯才将他移至榻上,仔细盖好锦被。
回到内殿,云溯和衣在盛卿欢身侧躺下,指尖流连地描摹着她沉睡的眉眼,最终低头,在她光洁的额间印下一个珍重而温柔的吻。
目光扫过矮几上那流光溢彩的冰魄花,奇异的花香弥漫室内,带来一丝希望的暖意。
翌日,天光微熹,司珩悠然转醒。
心口的滞涩与疼痛已缓解大半。
他轻手轻脚踏入内殿,晨光中,只见云溯与盛卿欢相拥而眠,画面静谧,宛若一对璧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不甘瞬间涌上司珩心头。
他九死一生取回仙草,此刻却仿佛是个局外人。
鬼使神差地,他俯下身,越过云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自己的唇印上了盛卿欢那略显苍白的唇瓣。
正当他欲起身退开,却猛地撞入一双深邃平静的眼眸之中。
云溯不知何时已醒,正静静地看着他。
空气瞬间凝滞。
殿内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以及司珩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
他脸颊、脖颈迅速漫上一层绯红,尴尬与羞窘无处遁形。
“既已无恙,”云溯的声音率先打破沉寂,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那便为欢儿解咒吧。”
“……好。”司珩几乎是立刻直起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快步走出内殿,唯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推开外殿的窗,凛冽寒风裹挟着红梅冷香扑面而来,试图吹散心头的躁动与那唇上残留的柔软触感。
内殿里,云溯唤来兰溪,命其取来一个洁净的白玉小碗。
待侍女退下,他解开衣襟,露出肌肤如玉的胸膛。
他一手持碗,另一手寒光一闪,短刃已精准地刺入心口上方。
鲜血汩汩涌出,接了约莫小半碗,他才运功止血,草草包扎。
“司珩。”他轻声唤道。
司珩闻声返回,看到矮几上那半碗殷红的心头血,以及云溯略显苍白的脸色,心中那点别扭瞬间被压下。
他不再多言,利落地解开自己的衣袍,同样在心口位置划下一刀,让那白玉碗中的鲜血增至七分满。
随后,他拿起冰魄花与那碗融合了两人爱意的鲜血,转身投入了煎药之事。
古籍记载,解此噬心咒,火候至关重要,分毫不能有差,他必须亲力亲为。
三个时辰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
当司珩再次端着药碗踏入内殿时,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奇异的药香,混合着冰魄花的清冽与一丝无法忽视的血腥味。
云溯已将盛卿欢扶起,让她虚弱地靠在自己怀中。
司珩在榻边坐下,试了试药温。
随即捏开盛卿欢的下颌,将碗中药液尽数含入自己口中,然后俯身,以口渡入她的唇间。
云溯静静看着这一幕,眸色深沉如夜。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与司珩以这种方式,如此“平和”地共同守护一个人。
但为了她的安危,一切芥蒂似乎都可暂时放下。
半个时辰后,榻上的人儿眼睫微微颤动,似有苏醒的迹象。
一声细若蚊蚋的呻吟逸出苍白的唇瓣:
“水……”
司珩立刻转身,倒了一杯温水,小心地递到她唇边。
盛卿欢就着他的手,将杯中温水慢慢饮尽,干涩的喉咙得到滋润,才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帘。
映入眼中的,是司珩带着担忧与些许复杂情绪的脸。
“卿卿。”司珩见她醒来,眸中泛起一丝热意,声音也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她。
“师兄……”她的声音依旧嘶哑干涩。
“再喝些水吧。”身后,云溯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可忽视的关切。
盛卿欢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虚弱地靠坐在云溯的怀中
“云溯……”她下意识地唤了一声。
“嗯,吾在。”云溯应着,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发顶,手臂自然地环着她,带来安心的力量。
司珩沉默地又倒了一杯水递过来。
盛卿欢实在没有力气,就着他的手,将水一饮而尽。
连续多日仅靠些许汤水维系,她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
“我……这是怎么了?”她眼中带着初醒的迷茫与不解,记忆还停留在那撕心裂肺的剧痛之中。
“你中了太后的噬心咒,”云溯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平稳却带着冷意。
“或者说,是她身边那个无为子的手笔。中咒者会陷入昏睡,心脉如遭万蚁啃噬。”
“那我怎么……”盛卿欢想问自己为何会醒来,但话到嘴边,却未问出口。
“解咒需以蓬莱雪山之巅的冰魄花入药,”司珩接过她的话,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语气带着一丝明显的委屈与邀功,“并以心爱之人的心头血为引。”
他刻意顿了顿,俯身靠近她一些,一字一句清晰地强调:
“卿卿,那冰魄花,是我闯上雪山之巅,与守护灵兽以命相搏,九死一生才带回来的。”
他的眼神锁住她,带着不容回避的执拗,“现在,你欠我一条命了。你准备……拿什么来还?”
他不想让她糊里糊涂,他就是要她知道他的付出,要她记得这份沉甸甸的人情。
要她因此……能多看他一眼,多在意他一分。
盛卿欢的心微微一颤,避开他过于炽热的目光,底气不足地小声问:“那……心头血呢?”
“当然是我们两人的了!”司珩回答得理直气壮,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意味。
“为何?”盛卿欢更加困惑,按照常理,取一人之心头血应当足矣。
司珩看着她这副懵懂的模样,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嘴角扯出一个带着无奈和自嘲的弧度:
“为何?因为我们都无法确定,我与他之间,谁才是你心中的‘挚爱’!只好各取一半,确保万无一失。”
这话直白得几乎残忍,将三人之间那层微妙而复杂的窗户纸捅破了一个角。
盛卿欢呼吸一窒,这个话题太过危险,她此刻虚弱的大脑根本无法处理。
她几乎是本能地选择了逃避,声音微弱地转移话题:
“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她试图挪动身体,掩饰内心因司珩那句挚爱而泛起的波澜。
暂时将那份沉甸甸的亏欠与复杂难言的情感纠葛,搁置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