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太傅府书房。
烛火摇曳,映照着季知微清隽的侧脸。
他端坐于书案前,神情是白日里少有的松弛与专注。
指间翻阅的,并非经史子集,而是盛卿欢昔日被罚抄写、却偷偷夹带私货写成的话本手稿。
看着那娟秀却飘逸的字迹,想象着她当时一边不情不愿地抄写,一边偷偷构思这些奇思妙想的故事时狡黠的模样,他嘴角不自觉地荡开一抹温柔至极的笑意。
“真是……可爱得紧。”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响起,无人知晓,他这声轻叹,说的是那话本故事,还是写故事的那个人。
门外传来侍从恭敬的催促声:“公子,子时已过,该安歇了。”
季知微这才恍然惊觉时辰已晚。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叠手稿整理好,放入书柜一个隐蔽的暗格中,如同珍藏一件稀世珍宝。
起身离开书房时,他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天际那轮清冷的明月,青色袍角在夜风中微拂,身影渐渐融入深沉的夜色。
“不知她……此刻是否已然安睡。”一声几不可闻的轻语,消散在夜风里。
侍从跟在一旁,禀报道:“公子,三日后,陛下将在西山围场举办秋狩,邀请文武百官及家眷一同前往。”
季知微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泛起清浅的笑意,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她的箭术……还是我亲自教的呢。”
侍从未听清:“大人,您方才说什么?”
季知微收回飘远的思绪,恢复了一贯的温雅从容,淡淡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今晚的月色,格外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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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站,僻静角落。
夏栀一身利落的夜行衣,与北胤七公主萧晴相对而坐,两人声音压得极低。
夏栀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算计:“七公主可知,太子殿下为何始终对您避而远之?”
萧晴挑眉,带着几分属于草原公主的傲气:“为何?”
“因为太子殿下心中,早已有了心仪之人。”夏栀语气笃定。
“是谁?”萧晴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茶。
“颐欢郡主,盛卿欢。”夏栀吐出这个名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嫉恨。
“太子殿下曾为她,在千机阁点天灯,轰动京城。”
萧晴看着她,忽然笑了,带着洞悉的意味:“夏小姐,你爱慕太子殿下吧?你提起盛卿欢时,眼里的嫉妒,可是遮掩不住呢。”
夏栀脸色一僵,随即坦然承认,笑容却有些扭曲:“是,我是爱慕太子殿下多年,那又如何?”
萧晴抱起双臂,神色间带着几分不屑:“你想借刀杀人,把我当枪使,让我去对付盛卿欢?那你可太小看我萧晴了。我喜欢容洵,自然会光明正大地去争取,去追求。背后耍弄阴谋诡计,非我北胤儿女作风。”
她顿了顿语气带上几分警告“况且,我三哥对盛卿欢的心思,你应当知晓。若让他知道我算计了他的心上人,怕是要亲自打断我的腿。”
夏栀不甘心地加码:“那夜西市,太子殿下亲手赢下的兔子灯,转头便送入了郡主府,放在了盛卿欢的案头。”
萧晴给自己倒了杯水,语气听起来浑不在意:“区区一盏花灯而已,本公主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
“七公主当真毫不在意?”夏栀追问,“那您为何要派人暗中留意盛卿欢的动向?”
萧晴放下茶杯,目光坦荡:“只是想看看,能让我三哥那般人物动心,又能让太子容洵另眼相待的女子,究竟有何过人之处。我要输,也要输得明明白白,找个理由让自己心服口服罢了。”
她下了逐客令,“夜深了,夏小姐若没有其他事,就请回吧。”
夏栀碰了一鼻子灰,带着满腔愤懑,悻悻离去。
房间内,萧晴独自沉吟,指尖轻点桌面,眼中好奇之色愈浓:
“盛卿欢……本公主现在,对你可是越发好奇了。究竟是怎样的妙人儿,才能让我那眼高于顶的三哥铁树开花,又能让那位冷面太子如此特别对待……”
回到府中的夏栀,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与委屈,将房内案几上的瓷器、摆设尽数挥落在地,发出一阵刺耳的碎裂声。
丞相闻声推门而入,看着满地狼藉和女儿泪流满面的样子,叹了口气:“小栀,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这么大的气?”
夏栀扑到父亲怀中,泣不成声:“爹!为什么?女儿喜欢了太子殿下那么多年,他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那个盛卿欢一介孤女,还是个病秧子,究竟有什么好!”
丞相轻轻拍着女儿的背,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与疼惜:“傻孩子,情之一字,最是难解,强求不得。不过……你若真的非太子不可,爹爹……或许可以想办法帮你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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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府,翌日。
兰溪和槿若合力抬着一个硕大的锦盒走了进来。
“郡主,这是太子殿下派人送来的,说是给您的骑射装,让您在后日的围猎大会上穿戴。”兰溪笑着禀报。
盛卿欢走上前,抬手打开锦盒。
里面是一套做工极其精美的骑射装,并非寻常女儿家喜爱的颜色,而是选了更显利落飒爽的绯色。
衣料是罕见的流光锦,在光线下隐隐有暗纹流动,裁剪得体,既符合骑射的便利,又不失皇家贵气。
旁边还配有一套小巧却锋利的金丝箭袖和护腕。
盛卿欢指尖拂过那冰凉的衣料,唇边漾开一抹清浅而真切的笑意,对兰溪吩咐道:“仔细收起来吧。”
她知道,三日的围猎,绝不会只是一场简单的盛会。
风,已然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