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盛卿欢在朦胧天光中醒来,身侧的位置空着,只余下一片温暖的凹陷和清冷的龙涎香气,证明昨夜有人曾在此拥她入眠。
徐嬷嬷早已带着宫人静候在外,伺候她梳洗妥当,又陪太后用了早膳。
席间,太后赏下许多精致首饰与丰厚的银两,慈爱地拉着她的手:“欢儿,上元节后,便该回书院进学了,功课可不能落下。”
“是,卿欢明白。”她乖巧应下。
太后亲自为她拢好披风,送她至殿门外,晨风带着寒意,太后替她理了理鬓角。
语气温和却意味深长:“下个月便是你的及笄礼了,回去好生准备着,哀家盼着呢。”
盛卿欢颔首,行礼告退。
马车驶回郡主府,刚踏入院门,兰溪便迎了上来。
压低声音,带着几分雀跃:“郡主,国师大人来了,正在屋里等您呢。”
盛卿欢唇角不自觉扬起笑意,推开门,便见那人一身胜雪白衣,静坐于窗边的茶席前。
修长如玉的手指正执壶冲泡,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清冷出尘的侧脸,恍若谪仙临世,带着几分不真切的朦胧。
“欢儿,新年快乐。”云溯闻声抬眼,放下茶具,起身朝她走来,极其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引她坐下。
兰溪抿唇一笑,悄无声息地替他们掩好房门。
在门外低语:不愧是她家郡主,这般风采卓绝的人物,也甘愿成为郡主的掌中之物。
云溯牵着她坐下,广袖微拂,桌上便凭空多出一个雕刻着繁复云纹的木匣。
“新年礼物。”他声音平淡,眼底却含着期待。
盛卿欢打开匣盖,一抹流光溢彩瞬间映入眼帘——那是一条洁白无瑕的长裙。
不知用何种材质织就,裙摆处仿佛缀满了细碎的星辰,隐隐有柔和星光流淌,触手生温,轻盈得不似凡物。
“这是‘白羽流星裙’,”云溯在一旁缓声解释。
“取上古白羽凤凰的初生绒羽,混合天山千年冰蚕丝,再融入吾的本源灵力设下禁制。”
“穿着它可冬暖夏凉,亦可抵挡致命攻击。”
他说得风轻云淡,但盛卿欢注意到他脸色比平日略显苍白,想必炼制此裙耗费了他不少心神灵力。
“夫君的新年礼,我很喜欢。”盛卿欢心中动容,指尖轻柔抚过裙上的星辉。
云溯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下颌抵着她的发顶,低语:“吾亦很喜欢……夫人。”
她靠在他胸前,仰起脸,手指抚上他的下颌。
云溯目光极致温柔,低头,在她唇上印下一个如羽毛般轻柔的吻。
“卿卿——!”
司珩的呼唤伴随着推门声响起,打破了室内静谧的缱绻。
他踏入屋内,见到相拥的两人,脸上笑容不变,狐狸眼弯弯:“师兄也在啊。”
“嗯。”云溯淡淡应了一声,并未松开环着盛卿欢的手。
司珩浑不在意,极其自然地在盛卿欢另一侧坐下,牵起她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摇晃:
“卿卿,你之前不是说,新年最适合吃火锅了吗?团团圆圆,红红火火。”
“我们一起吃,好不好?”他眼中满是期待。
顿了顿,又补充道,“你放心,我提前服过药了。”
盛卿欢看向云溯,用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司珩立刻会意,笑着看向云溯:“师兄,一起?”
云溯目光扫过盛卿欢,微微颔首。
三人从郡主府的角门出去,登上了云溯那辆低调却舒适的马车。
车内,盛卿欢坐在中间,左右两边分别被云溯和司珩占据,她的手被两人一左一右地握着,十指相扣。
抵达司珩的竹舍时,他率先跳下马车,转身便将盛卿欢打横抱了下来,稳稳放下。
云溯则安静地跟在两人身后。
司珩将她按在铺着软垫的椅中,捧来一碟精致的点心:“卿卿,你先吃点东西垫垫,我和师兄去准备。”
“好。”盛卿欢笑着点点头。
“师兄,来搭把手。”司珩回头,朝云溯招招手,两人便一同去了后厨。
不知过了多久,当锅中的汤底开始“咕嘟咕嘟”冒着诱人的香气时,云溯和司珩才端着满满的托盘回来,将一碟碟新鲜的菜品摆上桌。
“卿卿,你的奶茶,”司珩从一个温着的瓷罐中倒出一杯乳白色的饮品,推到她面前,语气带着些许遗憾,“就是少了冰魄花,味道终究差了些许。”
盛卿欢抿了一口,熟悉的丝滑与茶香在舌尖漫开,她满足地眯起眼:“已经很好了。”
云溯则默默打开一个油纸包,里面是炸得金黄酥脆的鸡块,香气扑鼻。“尝尝看,小心烫。”
盛卿欢接过,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小口,却被内里的热气烫得轻呼:“云溯,好烫!”
云溯立刻伸手到她唇边,神色平静:“吐出来。”
盛卿欢看着他认真的模样,脸颊微红,摇了摇头,小心地嚼了嚼,咽了下去,又赶紧喝了一大口奶茶。
此时,司珩已将各式菜品下入翻滚着红油的锅中,辛辣鲜香的味道瞬间弥漫了整个竹舍,勾人食欲。
“新年快乐!”司珩率先举起酒杯,眼中映着灶火与笑意。
盛卿欢与云溯也随之举杯,三只杯子在空中轻轻相碰。“新年快乐!”
“卿卿,”司珩看着她,语气带着怀念。
“这一刻,真像回到了蓬莱。师父云游,就我们三个,我和师兄天天变着法子给你弄吃的。”
盛卿欢脑海中闪过几幅模糊的画面:云雾缭绕的仙山,石桌旁,两个少年,一个清冷,一个炽热。他们围着一个娇俏的少女,任她差遣。
那份无条件的纵容,仿佛即便她想要星辰,他们也会为她揽下。
“愿卿卿,岁岁安宁,喜乐无忧。”司珩看着她,认真说道。
三人仰头饮尽,只是盛卿欢杯中是她独享的奶茶,而另外两人杯中是烈酒。
席间,云溯和司珩不断为她布菜,不多时,她面前的碗碟便堆成了小山。
“云溯,你是不是醉了?”盛卿欢终于注意到云溯的异常。
只见他那张向来清冷无波的脸上,竟染上了薄红,眼神迷离。
带着罕见的茫然,安安静静地坐着,像个迷失方向的孩童。
司珩也拿着酒杯,笑得有些摇晃,指着云溯:“师兄,你输了!哈哈……”
只是他握着酒杯的手,也在微微发颤。
盛卿欢这才恍然,方才她只顾埋头享受美食,没留意这两人竟在你一杯我一杯地对饮。
她无奈地摇摇头,伸手将他们的酒杯拿开。
司珩看着她,眼神涣散,傻笑着:“咦?怎么……怎么有两个卿卿?”
而云溯,则直接伏在了她的腿上,手臂环着她的腰,低声喃喃:“欢儿……别走……”
“两个醉鬼……”盛卿欢叹了口气。
她先小心地扶起云溯,想将他安置到一旁的软榻上。
云溯却紧紧拉住她的衣袖,不肯松开,执拗地重复:“欢儿,不要走……”
盛卿欢心软,轻轻摸了摸他微烫的额头,柔声安抚:“嗯,我不走。我先去安顿好另一个醉鬼,很快就回来。”
云溯这才似懂非懂地,缓缓松开了手。
她又将脚步虚浮的司珩扶进内室,让他躺在床上。
司珩却顺势坐起,紧紧抱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身前,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卿卿陪我,我害怕一个人,我好想你……”
“我恨你,恨你招惹了我,又抛弃我,转身嫁给了师兄,我才赌气回了家……”
“我不想看见你穿着嫁衣嫁给别人,你明明该是我的新娘,你怎么可以嫁给师兄呢?”
他的声音哽咽起来,带着巨大的痛苦:“可是你死了,死在了新婚夜……”
“我的心,也跟着你一起死在了那个晚上……”
“幸运的是……三百年后,我又遇到了你,遇到了转世的你……”他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她,眼中是卑微的祈求。
“卿卿……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我可以不在意你有师兄,甚至……不在意你身边有其他人……”
滚烫的泪水不断滴落,浸湿了她肩头的衣裳,那灼热的温度仿佛要烙进她的肌肤。
盛卿欢心中酸涩难言,她默默脱去被泪水濡湿的外衫,在他身侧躺下,轻轻回抱住他。
感受到她的回应,司珩脸上终于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意,如同找到了归宿的孩子,紧紧拥着她,沉沉睡去。
窗外,夜色宁静,唯有竹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轻轻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