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竹舍清幽。
云溯推开虚掩的竹门,见沈淮亭已坐于桌前,气色红润,周身气息平稳,显然伤势已愈。
“沈大人既然伤势已无大碍,贫道便为你寻个由头,重返朝堂。”云溯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沈淮亭闻声抬眸,看向门口白衣出尘的国师,月光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清辉,恍若遗世独立的谪仙。沈淮亭目光复杂,其中掺杂着感激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敬重:“国师请讲。”
“你便说,当日坠崖后,幸得山下猎户所救,因伤势过重昏迷多日,直至昨日方醒,今日才得以寻路回京。”云溯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沈淮亭颔首:“都依国师所言。”
他起身,行至竹舍门口,脚步微顿,忽然回头,目光掠过墙壁上那幅女子画像。
画中人身姿曼妙,虽容颜不甚清晰,却自有一股灵动气韵。“国师,”他迟疑片刻,终是问道,“墙上那画中女子……可是颐欢郡主?”
云溯眼睫微颤,袖中的手指无意识蜷缩了一下,声音依旧平稳无波:“不知。只是梦中模糊身影,未曾看清容颜。”他反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沈大人觉得……她像颐欢郡主?”
沈淮亭深深看了他一眼,未再言语,转身踏入了溶溶月色之中。
夜风拂过,竹影摇曳,沙沙作响。
直到那身影即将消失在竹林小径尽头,空气中才遥遥传来他清晰的回答,精准地落入云溯耳中:
“郡主耳后那颗小痣,与画中女子……位置一般无二。”
风骤然急了,吹得竹涛阵阵。
云溯独立门边,望着那空茫的月色,猛地抬手捂住了心口位置,一阵尖锐的刺痛毫无预兆地袭来。脑海中碎片闪烁,一个娇俏的声音模糊响起,带着撒娇的意味:
“大师兄,我想吃炸鸡了,你去做给我吃嘛……”
那声音如此熟悉,带着全然的信赖与亲昵,却抓不住源头。
他眉头紧蹙,额角渗出细密冷汗,神情痛苦而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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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烛火通明。
沈淮亭秘密觐见,将灵山寺之事择要禀报,自然隐去了与太后相关的关键信息。
皇帝亲自上前扶起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欣慰与关切:“沈爱卿辛苦了!安然归来便好。此事背后定然牵扯甚广,朕会派暗卫暗中保护你的安全。这块暗羽军令牌你拿着,见此令牌如朕亲临,若有谁敢阻挡爱卿查案……”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格杀勿论!”
沈淮亭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玄铁令牌,妥善收入怀中:“臣,定不辱命!”
“爱卿受惊了,先回府好生休整一番。”皇帝挥了挥手。
待沈淮亭退出后,御书房内重归寂静。
皇帝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变得深沉如水。
他踱步至窗边,望着沉沉的夜色。他心知肚明,灵山寺之事,绝非一个方丈所能掀起如此风浪。
这背后,必然与户部、乃至那位表面吃斋念佛、实则手握权柄的太后脱不了干系。
然而,眼下证据不足,太后在朝中经营多年,手握三成兵力,党羽遍布,根深蒂固。若此时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动摇国本。
皇帝低声喃喃,似自语,又似对虚空中的某人言说:“虽然当年之事,朕确实对不住她……但朕已容忍她在前朝后宫胡作非为多年。这一次,事关国体,朕……绝不会再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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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郡主府。
连日的阴寒散去,天气转暖,风和日丽。盛卿欢用过早膳,正想着出门走走,兰溪便捧着一张素笺走了进来。
“郡主,府外有人送来这个。”
盛卿欢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苍劲有力的字:来醉仙楼顶楼一聚。没有署名,但她一眼便认出这笔迹出自何人之手。
“兰溪,梳妆更衣。”
“是,郡主。”
“您看穿哪一件好?”
“那件云水蓝的吧。”
片刻后,盛卿欢装扮停当,清丽绝伦,如雨后初荷。兰溪满眼惊艳,由衷赞道:“我家郡主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盛卿欢轻笑打断:“好啦,帮我取块面纱来。”
兰溪依言为她戴好面纱。
“你在府中等我,回来给你带珍味坊的梨花酥和醉仙楼的八宝鸭。”
兰溪立刻眉开眼笑:“奴婢就知道自己跟对了主子!”
醉仙楼,顶楼雅室。
哑奴恭敬地引着盛卿欢从后院隐秘的通道直接上了顶楼。她纤指卷起琉璃珠帘,探身而入。
司珩正坐在窗边煮茶,见她进来,抬眸一笑,如春风拂过湖面:“小师妹来了,尝尝这茶,昨日刚到的雪顶含翠。”
盛卿欢在他对面坐下,接过他递来的茶盏,清香扑鼻。她轻啜一口,直接问道:“师兄今日叫我来,所为何事?”
司珩放下茶壶,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沈淮亭沈大人,已安全回京了。”
他其实并不甚关心朝堂之事,这不过是个借口。
自那日遥遥一瞥后,他已许久未见她,思念如同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心间。
盛卿欢闻言,眼中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如此便好。沈大人是不可多得的好官,不同流合污,公正清廉,一心为民,是朝廷之福。”
司珩没有否认,然而听她如此称赞另一个男子,心中却不可抑制地涌起一股酸涩的嫉妒。
在小师妹眼中,沈淮亭那般光明磊落,而自己呢?
早已满身铜臭,在商海沉浮中学会了不择手段,与人虚与委蛇。他配得上她如此清澈的目光吗?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心。
他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看向她,终于不再掩饰:“盛卿欢,我不想再只做你的师兄了。”
盛卿欢一怔,眸中带着不解:“师兄这是何意?”
“我……”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卸下了所有伪装,声音低沉而坚定,“我想像容洵那样,光明正大地喜欢你,追求你。而不是像阴沟里的老鼠,只敢在暗中窥探你的身影,看见你对旁人笑得那般肆意张扬,我却只能独自嫉妒得发狂……”
盛卿欢愕然,她从未想过,这位向来温文尔雅、处事圆滑、仿佛永远波澜不惊的师兄,会对她存着这样的心思。
“师兄……”她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
司珩却已起身,走到她面前,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的椅背上,将她困于方寸之间。他低头,迫使她对上自己不再掩饰情愫的眼眸,声音带着蛊惑:“叫我的名字,司珩。”
“……司珩。”她依言唤道,带着一丝迟疑,“你确定吗?你可是富可敌国的天下第一富商,确定要和我这不知还能活几天的‘病秧子’搅合在一起吗?”她心下飞快盘算,若论起来,自己似乎也不亏?他有钱,容貌俊美,身材……瞧着也是宽肩窄腰,想必不错。
司珩没有回答,他用行动代替了言语。
一手轻轻托住她的后颈,俯身便吻了上去。
这个吻不似他平日展现的温和,带着积压已久的渴望,却又极尽缠绵与缱绻,小心翼翼中透着无比的珍视,仿佛在对待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一吻过后,两人气息皆有些不稳。
司珩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师妹,我的所有,便是你的。你想要什么,师兄都会想方设法捧到你面前。我只求你……心里能有一隅之地,是为我而留。”
盛卿欢看着他眼中几乎要溢出的深情,心弦微动,伸手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将脸埋在他带着清冽松香气息的胸前,轻声道:“司珩,在我这里……你可以再贪心一点的。”
司珩身体微微一震,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愉悦而满足,宛如狐狸终于偷尝到了期盼已久的甜蜜。他把玩着她垂落的一缕青丝,试探着问:“那……我可以唤你‘卿卿’吗?”
盛卿欢仰头,望进他那双含笑的、此刻显得格外勾人的狐狸眼:“为何一定要是‘卿卿’?”
司珩指尖缠绕着她的发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独占欲:“因为我想在你心里,是独一无二的那个。这个称呼,只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