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影主的嘶吼在崩塌的轰鸣与能量风暴的尖啸中几不可闻。抓住那团光芒万丈、仍在缓慢融合的“定星盘”集合体,他感觉仿佛握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握住了一片即将炸开的星辰。狂暴的能量与残片中蕴含的古老意志,顺着手臂疯狂冲击着他的经脉与神魂,但他枯瘦的手掌如同铁钳,死死扣住不放——这是历经北邙绝地、穿越死寂废墟、牺牲同伴性命才换来的唯一希望,绝不能失手!
林浅紧随其后,她已将“源”的算力全部用于计算最佳逃生路径和维持“遗蜕”在狂暴能量乱流中的稳定性。身后,是末日般的景象:中央井道的金色能量流彻底暴走,化作摧毁一切的炽白光潮,吞噬着所经之处的一切。融合怪物在光潮中哀嚎湮灭,金属墙壁如蜡般融化崩塌,整个核心能源舱如同被无形巨手揉捏的废铁,发出最终解体前的恐怖呻吟。
“这边!” 影舞在前方一道即将被坠落的金属梁封死的岔路口厉声指引,她与“玄刺”浑身浴血,不知斩杀了多少从阴影和裂缝中扑出的残余怪物。李斯搀扶着几乎昏迷的“玄刃”,另一名重伤的影卫被同伴背着,众人如同在沸腾岩浆上走钢丝,每一秒都可能被吞没。
林浅冲过岔路口的瞬间,头顶一块巨大的、燃烧着幽蓝火焰的金属板轰然砸落!她将“遗蜕”的机动性催发到极致,以一个近乎扭曲的姿态侧滑而过,金属板擦着她的后背重重砸在地上,灼热的气浪将她向前推了一个踉跄。
“快!门要关了!” 前方传来李斯焦急的呼喊。来时的巨大圆形金属门,正在能量场紊乱的影响下,不受控制地缓缓闭合!只剩下一条狭窄的缝隙!
影主怒吼一声,将残存的灵力疯狂注入乌木杖,杖头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如同一柄银色的长矛,狠狠撞在正在闭合的门缝边缘!
“铛——!!”
金属扭曲的刺耳巨响。门闭合的速度被阻了一瞬,但乌木杖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表面出现裂纹。
就是这一瞬!影舞、玄刺、林浅、李斯等人如同离弦之箭,从那狭窄的缝隙中惊险射出!影主最后撤出,在他抽回乌木杖的刹那,厚重的金属门在他身后轰然紧闭,将毁灭的光潮与巨响隔绝在内,只剩下门板剧烈的震颤和内部传来的、闷雷般的连续爆炸声。
“咳咳……” 众人瘫倒在门外布满尘埃的通道中,剧烈咳嗽,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与伤势的剧痛一同袭来。通道在震动,更远处也传来结构崩坏的连锁反应。
“不能停……这里……也要塌了……” 影主嘴角溢血,脸色惨白如纸,但依旧强撑着站起,一手紧握光芒已内敛许多、趋于稳定的“定星盘”集合体,另一手以破损的乌木杖指向他们来时的方向——那条漫长而复杂的回廊。
求生的本能源泉般涌出。众人互相搀扶,甚至来不及处理伤口,便沿着来路,在剧烈震动、不断有碎块坠落的环境中再次亡命奔逃。来时觉得漫长无比的迷宫回廊,此刻在死亡的追逐下,竟显得短暂而清晰。他们躲过塌陷,绕过被堵塞的通道,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外冲去。
终于,前方出现了那处进入时的巨大裂口,外界那铅灰色的、压抑的天光透了进来。
“出去!” 影主低吼。
众人连滚爬爬地冲出裂口,重新踏上那片暗红色的焦土大地。就在最后一人离开裂口不到十息,身后那庞大的黑色“星骸”结构,内部传来一连串沉闷到极点的、仿佛星球核心碎裂的巨响,紧接着,从他们进入的裂口开始,大片大片的黑色外壳剥落、坍塌,激起冲天的尘埃!整座“星骸”似乎都在向内坍缩,如同一个垂死的巨人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地动山摇。众人被气浪掀翻在地,滚出老远,才勉强停下,灰头土脸地回头望去。
尘埃缓缓落下。那原本高耸狰狞的“星骸”,中部已经彻底塌陷下去一大块,露出内部更加狼藉的残破结构,冒着滚滚浓烟,但总算没有发生毁灭性的全面爆炸。它静静地歪斜在那里,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活力,只剩下冰冷的、无声的死亡。
死寂,重新笼罩了这片天地。只有远处“星骸”坍塌处飘散的烟尘,证明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并非幻觉。
“我们……出来了?” 一名重伤的影卫喃喃道,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出来了。” 李斯喘着粗气,看向影主手中那团此刻已完全稳定下来、变成一块脸盆大小、暗金色为底、表面流淌着柔和星辉与银色道纹的完整圆盘(虽然边缘仍有细微残缺,但已浑然一体)——新的“定星盘”。它静静悬浮在影主掌心上方三寸,散发着令人心安的、中正平和的清辉,在这片死寂污浊之地,如同黑暗中的灯塔。
希望,实实在在握在了手中。
但代价,同样惨重。清点人数,进入北邙时的七人小队,如今只剩五人存活。影主重伤,灵力几乎干涸,本命法器乌木杖濒毁。“玄刃”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玄刺”和影舞皆负伤不轻。李斯消耗巨大。林浅的“遗蜕”能量已跌破5%的警戒线,“源”也因超负荷运转而陷入半沉寂的自我修复状态。更重要的是,他们依然身处这片被称为“遗落之地”的绝境,水尽粮绝,前途未卜。
“先离开这里,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休整。” 影主的声音虚弱但清晰。他尝试将新生的“定星盘”收入特制容器,却发现此物似乎产生了某种灵性,抗拒被完全封闭,只得将其以灵力包裹,负在背上。圆盘的清辉洒落,竟能驱散周围数丈内那令人不适的死寂与污浊气息,让众人精神为之一振。
拖着疲惫伤残的身躯,他们向着与“星骸”相反的方向跋涉。这一次,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有远离危险的本能。
走了不知多久,直到那庞大的“星骸”在视野中变成地平线上一个模糊的黑点,他们找到了一处背风的、由几块巨大黑色岩石形成的天然凹陷,勉强可作遮蔽。
处理伤口,分发最后一点丹药和干粮(早已所剩无几),设置最简单的警戒。影主不顾自身伤势,先为“玄刃”施针稳命。林浅也抓紧时间,引导“定星盘”自然散发的、精纯平和的星辰之力,滋养几乎枯竭的载体和“源”。
新生的“定星盘”似乎成了这片死地的异数。它的清辉笼罩之处,焦土仿佛也少了几分戾气,稀薄灵气中的惰性与死寂被稍稍净化。众人围坐在清辉边缘,感受着久违的、令人心神宁静的气息,绝境中的紧绷神经终于得以略微松弛。
“接下来……该如何?” 李斯打破了沉默,看向影主和林浅。定星盘已得,但如何使用?如何离开这“遗落之地”?甚至,如何返回他们原本的世界?
影主抚摸着身旁的定星盘,感受着其中浩瀚而古老的脉动,沉吟道:“此物既为上古梳理地脉星力、稳定‘规则’之重器,或可借此感应此地方圆之天地脉络。此地虽死寂诡异,但既有‘星骸’坠毁,又有定星盘碎片散落,或许并非完全封闭。待老夫恢复些许,可尝试以秘法沟通此盘,感应方向。”
“薇拉的线索,指向‘摇篮’系统深处。” 林浅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但带着一种冷静的洞悉,“‘昆仑’观测站,第七扇区。这里,可能就是‘摇篮’系统的一部分,而且是出了严重故障、导致‘规则污染’(浊气)泄露的部分。定星盘,或许是修复或稳定它的关键,至少……是指引方向的‘罗盘’。”
她的话让众人心头一凛。如果此地真与那笼罩整个世界的“浊气”之灾根源直接相关,那么他们手中的定星盘,价值将无法估量。
“或许,我们无需急于‘返回’。” 李斯目光深邃,缓缓道,“若浊气之源确与此地相关,那么查明真相,找到遏制甚至净化之法,远比单纯逃回那正在被吞噬的故土更有意义。这定星盘,便是我们探明真相、寻得生机的钥匙。”
绝境之中,目标反而更加清晰。从最初的求生、寻物,到如今,他们似乎无意中触碰到了这场天地浩劫最核心的秘密。手中的定星盘,既是希望,也意味着更沉重的责任与未知的凶险。
休息了约莫两个时辰,众人的伤势在定星盘清辉与丹药作用下略有稳定。影主勉强恢复了一丝灵力,他示意众人退开些,自己则盘膝坐于定星盘前,双手虚按圆盘边缘,闭目凝神,口中开始吟诵一种古老而拗口的咒文。
随着咒文响起,定星盘表面的星辉与道纹逐渐亮起,缓缓流转。一股无形的、温和而磅礴的波动,以圆盘为中心,如同水波般向四周扩散开来,深入脚下的大地,探向无垠的虚空。
林浅默默感受着这股波动。它似乎在与这片死寂天地中残存的、极其细微的“秩序”痕迹共鸣,尝试勾勒出混乱表象下隐藏的脉络。
时间一点点过去。影主额头渗出细密汗珠,身体微微颤抖,显然此举消耗极大。就在他脸色越来越白,几乎要坚持不住时——
定星盘中心,那星河流转的核心处,一点璀璨的银光猛然亮起!紧接着,银光投射出一幅模糊的、不断变幻的立体虚影!那不再是简单的星图,而是一幅复杂得难以想象的多层结构图景,其中绝大部分区域黯淡无光,标记着“损毁”、“离线”、“污染隔离”等冰冷的符号。唯有一条极其细微的、断断续续的银色光线,从他们所在的“遗落之地”(图上标记为“第七扇区-废墟”)延伸出去,蜿蜒穿过大片代表“规则乱流”和“未勘定区域”的阴影,最终连接向一个遥远的、散发着微弱白光的节点,节点旁有一个闪烁的标识:
“枢纽中转站 - 生态试验场(状态:低功耗维持,疑似封闭)”。
“有路!” 李斯低呼。
影主猛地睁开眼,看向那闪烁的节点,眼中爆发出精光,但随即被浓浓的疲惫覆盖。他指向那节点的方向,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
“那个方向……定星盘感应到了一条尚且贯通的、微弱的‘秩序通道’……指向一处……尚在运行的‘生态试验场’……距离……未知,但这是……唯一的指向。”
唯一的指向。或许是另一处绝地,或许是暂时的庇护所,也或许……是通往真相与归途的下一个路口。
没有选择。众人整顿行装,将最后一点物资和希望背负在身上。影主将定星盘负好,其清辉如同指路的明灯。林浅感受着“源”缓慢的复苏,与定星盘之间那丝微妙的共鸣似乎让恢复加快了一丝。
他们再次踏上征途,朝着定星盘指引的、那未知的“生态试验场”方向,深入这片沉寂的“遗落之地”更深处。
身后的“星骸”废墟逐渐消失在铅灰色的地平线下。前方,是迷雾,是未知,是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名为“可能”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