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轰鸣与咆哮渐渐被嶙峋的怪石与弥漫的灰雾隔绝,但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感依旧如影随形。众人藏身于一片巨大的、如同被巨斧劈开的黑色石笋林后,短暂喘息。两名受伤的影卫和那位使直刀的“夜不收”伤势严重,尤其是“夜不收”,气息萎靡,嘴角不断有黑血溢出,显然不仅内腑受创,还被熔岩中蕴含的污秽能量侵入了经脉。
“先处理伤势。” 影主的声音依旧沉稳,但斗篷下的气息略显急促。他走到伤者身旁,先给那名“夜不收”喂下一颗龙眼大小、通体赤红、药香浓烈的丹药,又取出银针,手法迅捷如电,连刺其胸腹数处大穴。那“夜不收”闷哼一声,喷出一口带着灼热气息的淤血,脸色稍缓,但仍虚弱不堪。
“此乃‘赤阳护心丹’,可暂时压制火毒,稳固心脉。然此处浊气深重,火毒中混杂邪秽,需寻一处相对清净之地,辅以阵法,方可慢慢拔除。” 影主沉声道,又检查了两名影卫的伤势,同样施针用药,稳住情况。
李斯环顾四周,眉头紧锁。这片所谓的“内层”区域,景象比之外围的“落魂坡”与“熔血裂谷”更为诡异。天空不再是暗红,而是一种铅灰与惨绿交织的混沌色,不见日月星辰。地面是黑褐色的坚硬岩土,布满了大大小小、深不见底的孔洞,有些孔洞中隐隐有暗绿色的磷火飘出,散发着阴冷的气息。远处,一些扭曲的、半透明的影子在雾气中无声飘荡,形态变幻不定,仿佛徘徊不去的亡灵。空气沉重粘稠,稀薄的灵气中充满了混乱、暴戾、绝望的意念碎片,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心神。若非提前服用了“清灵丹”与“辟邪散”,只怕普通人待上一时三刻,便要发疯。
“此地凶险,不宜久留。需尽快寻一处可供暂时栖身、并能稍作抵御浊气侵蚀之所。” 李斯看向影主,“影主可曾知晓,这北邙内层,有无前人遗迹或相对安全之地?”
影主收起银针,沉吟片刻,指向石笋林深处一个方向:“据黑冰台残存秘录记载,此方向前行约三十里,有一处古代修士遗弃的‘观星台’废墟,或许尚存部分残垣断壁,可暂避风雨,或有残存阵法可借。只是年代久远,记录模糊,且此地历经变迁,是否仍在,是否安全,皆未可知。”
“总好过在此暴露荒野。” 影舞握紧短剑,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那些飘忽的影子。那些影子似乎对生灵气息有所感应,正缓缓向这边聚拢,只是似乎忌惮众人身上丹药与影主散发的气息,不敢过分靠近。
“事不宜迟,走。” 影主果断决定,再次在前引路,乌木杖点地,荡开淡淡的银色涟漪,驱散靠近的阴秽之气。李斯与另一名伤势较轻的“夜不收”搀扶着重伤同伴,影舞与两名影卫断后,林浅居中,一行人向着影主所指方向,在嶙峋怪石与飘忽鬼影间艰难穿行。
这三十里路程,走得比想象中更加艰难。地面孔洞密布,需时刻留意脚下,以免失足坠入未知深渊。那些飘荡的影子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凝实,开始发出凄厉的呜咽,干扰心神。偶尔会有一些从孔洞中钻出的、如同放大了千百倍的蚰蜒或蜈蚣般的黑色节肢怪物发动袭击,虽然实力不强,但数量不少,且甲壳坚硬,口器带毒,颇为麻烦。影舞与那名使双刺的“夜不收”不得不频繁出手,清理道路。
林浅默默跟随,一边维持自身状态,一边通过“源”全力扫描分析着这片区域的能量构成。她发现,此地的能量场混乱到了极致,地脉似乎被彻底扭曲、撕裂,无数细小的空间裂隙隐现,散发着危险的气息。那些飘荡的影子,本质是高度凝聚的负面精神能量体,夹杂着古老的怨念与浊气的污染。而那些怪物,则是被此地极端环境与浊气长期侵蚀、发生异变的生灵残留。
“能量逸散点,左前方,一里。” 她忽然沙哑开口,指向前方一处看似平常的乱石堆。
影主脚步一顿,乌木杖银光扫过,果然发现那乱石堆下,有一道极其隐晦、却散发着不稳定波动的空间裂缝,如同隐形的刀刃,横亘在路上。若非提前预警,贸然撞上,后果不堪设想。
“多谢。” 影主看了林浅一眼,目光中多了几分深意。他越发确信,这位“天外来客”的感知能力非同寻常。
如此走走停停,避过数次危险,击退了数波怪物袭扰,当日头(如果那混沌天空中的惨淡光晕能称为日头)再次黯淡几分时,前方灰雾深处,隐约出现了一片建筑的轮廓。
那并非想象中的高台,而是一片倚山而建的、规模颇大的古代建筑群废墟。断壁残垣,大多被灰黑色的苔藓与扭曲的藤蔓覆盖,许多建筑已彻底坍塌,化作瓦砾。但在废墟中央,依稀可见一座相对完整的三层石质阁楼,飞檐斗拱的痕迹尚存,只是破损严重。阁楼后方,山壁上似乎开凿有洞府。最显眼的是,在建筑群前方,有一片相对开阔的广场,广场地面由巨大的青石板铺就,虽裂纹丛生,布满污秽,却依旧能看出昔日的规整。广场中心,似乎有一个巨大的、刻满繁复纹路的石制圆盘基座,只是圆盘本身已碎裂大半。
“就是那里,观星台旧址,似乎曾是一处道观。” 影主低声道,语气中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维持银色涟漪驱邪,对他也是一种消耗。
众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这片废墟散发出的,与此地格格不入的、一丝极其微弱的、中正平和的“清气”,虽然淡薄得几乎难以察觉,却如同污浊泥潭中的一缕清泉,让饱受浊气侵蚀的众人心神为之一缓。
“此地……似有残留的净化阵法?” 徐福道长(精神体随行,通过李斯携带的玉简感应)惊讶道。
“或许。上古修士,手段通天,能在此等凶地立观,必有依仗。” 影主说着,已率先踏入广场范围。
踏上青石板,那股微弱的“清气”似乎更明显了些,周围飘荡的影子也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阻碍,在广场边缘徘徊,不敢进入。那些孔洞中钻出的怪物,也对这片区域流露出明显的忌惮。
“先检查阁楼与洞府,确认安全。” 李斯吩咐。影舞与使双刺的“夜不收”立刻分头行动,身影如电,没入废墟之中。片刻后返回,示意暂未发现活物或明显陷阱。
“阁楼三层相对完好,可作休整。后方洞府石门紧闭,有禁制残留,但已极其微弱。” 影舞禀报。
“先上阁楼。” 影主当先向那座残破的三层石楼走去。石楼大门早已腐朽,众人进入。楼内空旷,积满灰尘,只有一些倒塌的腐朽木架和零星散落的、看不出原貌的杂物。但空气却比外面清新许多,那股微弱的“清气”在此处汇集,仿佛有微风流转。
众人登上三层。这里视野开阔,破损的窗户能望见广场和部分废墟。地面相对干净,中央还有一个残破的蒲团和一张倾倒的石案。
“就在此地疗伤。” 影主将重伤的“夜不收”放下,让他盘膝坐于蒲团位置。他自己则走到窗边,取出一套共九面巴掌大小、颜色各异的三角小旗,手法娴熟地将它们插在三层阁楼的八个方位与中央。随即,他咬破指尖,在每一面小旗上以鲜血画下一个奇异的符文。
“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方镇守,中宫定基,起!” 影主低喝,九面小旗无风自动,猎猎作响,旗面上鲜血符文亮起,散发出淡淡的、柔和的白光。九道白光彼此勾连,在三层阁楼内形成一个半球形的光罩,将众人笼罩其中。
光罩一起,阁楼内那股微弱的“清气”仿佛受到了激发,变得浓郁了一丝,缓缓流转。外界的灰雾、鬼影、以及那无孔不入的混乱意念,被光罩隔绝了大半。众人顿时感觉心神一清,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此乃‘九宫清心阵’,可净化小范围邪秽,稳固心神,加速疗伤。但需持续消耗灵石与施法者心神,不可久持。” 影主解释道,在阵法中央盘膝坐下,将数块中品灵石嵌入地面预留的凹槽,维持阵法运转。
李斯等人也抓紧时间调息恢复。影舞和另一名“夜不收”负责警戒。林浅则走到窗边,目光透过光罩,望向外面那片巨大的广场和中央碎裂的石盘。
“源,扫描广场与石盘基座,分析残留能量结构。”
【扫描中……广场地面青石板蕴含微弱‘镇邪’符文,年久失修,效力十不存一。中央石盘基座:材质为‘星辰铁’与‘镇魂玉’混合,刻纹为‘周天星斗大阵’简化变体,核心已碎,能量回路断裂97.8%。检测到极其微弱的地脉灵能通过残留回路向基座下方汇聚,方向:山体深处。疑似有地下结构。】
地下结构?林浅心中一动。古代修士在此凶地建立道观,必有深意。这观星台,或许不仅仅是“观星”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调息的影主忽然睁开眼,看向林浅,缓缓道:“林道长,可曾感知到,此地与别处不同?”
林浅点头:“清气残留,地脉有异。”
“不错。” 影主颔首,“据秘录残篇推测,上古修士于此立观,非仅为观测星象,更可能是在镇压或疏导此地的某种……‘不祥’。这观星台下的地脉,曾被引导改造,形成特殊格局。只是后来不知发生何等变故,道观倾颓,阵法崩坏,镇压失效,此地才彻底沦为绝地。”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广场中心的碎裂石盘:“那‘定星盘’残片,据老夫推算,最有可能的存放之处,并非地上废墟,而是在这观星台下的……地宫之中。”
地宫!众人闻言,皆是一惊。此地已是险地,地下岂非更加凶险莫测?
“影主之意,我们需进入地宫?” 李斯沉声问。
“若想取得‘定星盘’残片,此乃必经之路。” 影主缓缓道,“而且,此地清气残存,阵法虽破,格局犹在,或许能削弱地宫中的部分凶险。待老夫与伤者稍作恢复,便需着手寻找地宫入口。在此之前……” 他看向林浅,“恐怕还需林道长援手,仔细探查此地能量流向,尤其是那石盘基座之下,或可找到入口线索。”
林浅沉默片刻,点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她对这能在此等绝地残存“清气”与特殊地脉的道观,也颇为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