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间,在紧张的准备中飞逝。星火谷的宁静被打破,气氛凝重而忙碌。李斯与徐福道长、影舞反复推演路线,分析北邙山外围已知的情报——虽然大多语焉不详,充满凶险传说。徐福几乎不眠不休,开炉炼丹,不仅炼制了大量改良版的“清灵丹”,还根据林浅提供的些许思路,尝试以毒攻毒,炼制了数种针对污秽邪气、甚至可短暂迷惑低阶浊化生物的“辟邪散”与“惑神烟”,药效如何,尚未可知。
林浅则全力恢复能量,同时利用“源”的算力,结合影主提供的零碎信息与“源”数据库中关于“高能量禁地”、“规则紊乱区”的模型,对北邙山进行初步风险评估。结果不容乐观。数据显示,北邙山区域的能量场极端混乱,存在多重高能反应叠加,且与扩散至此的浊气污染相互纠缠,形成了复杂而危险的能量环境,堪称绝地。
“此行危险系数:极高。建议能量储备恢复至20%以上,并获取针对性防护装备。” “源”给出了冰冷的评估。
20%?林浅看着缓慢爬升到16%的能量条,心中微沉。时间不够。至于防护装备,更是奢望。只能依靠现有的手段和……那位“影主”的承诺了。
第三日子时,望乡亭。
夜色如墨,残月隐于云后。李斯、林浅、影舞,以及两名精挑细选、擅于隐匿与侦查的影卫,五人准时抵达。亭中依旧空寂,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压抑感。
他们并未等待多久。几乎在子时正刻的梆子声于遥远村落(如果还有的话)响起的刹那,三道身影如同从阴影中析出般,悄然出现在亭外。依旧是前次那两名“夜不收”,一持直刀,一佩双刺,气息幽深。而那位“影主”,依旧笼罩在宽大的黑斗篷下,拄着乌木杖,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时辰刚好。” 影主的声音温和依旧,听不出情绪。他目光扫过李斯等人,在林浅身上略作停留,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并无多余寒暄。“此去北邙,路途凶险,寻常车马难行,亦易暴露行踪。老夫备了代步之物,诸位请随我来。”
说罢,他转身,向着亭后一处乱石嶙峋的山坡走去。众人紧随其后。行不多时,来到一处背风的岩壁下。影主手中乌木杖轻轻一点岩壁某处,看似浑然一体的岩壁竟无声滑开,露出一条幽深向下的甬道。甬道内壁光滑,显然经过人工修整,两侧镶嵌着发出幽蓝微光的萤石,照亮前路。
“此为黑冰台暗桩密道之一,可通山外。” 影主率先步入。李斯等人相视一眼,压下心中惊异,鱼贯而入。密道蜿蜒向下,空气阴冷干燥,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传来隐约的水声与一种奇特的、低沉的嗡鸣。
密道尽头,是一处巨大的地下溶洞,一条地下暗河奔腾而过,水汽弥漫。而令李斯等人瞳孔微缩的是,暗河畔的天然石台上,停靠着三艘造型奇特的“船”。
说是船,却无帆无桨,通体由一种暗沉如铁的木材打造,线条流畅,船身刻满细密的银色符文,在溶洞幽光下微微闪烁。船体不大,每艘约可容纳三到四人。最奇特的是船底,并非平底,而是微微内凹,悬浮在离水面约半尺的空中,仅以数道微弱的光晕与水面相连。
“浮空舟?” 徐福道长低声惊呼,他曾在某些极其古老的杂记中见过类似描述,乃上古炼器遗物,可贴地(水)飞行,迅捷无声,耗能极大,早已失传。
“仿制之物罢了,效力不及古器十一,但胜在隐秘快捷。” 影主淡然道,率先登上一艘浮空舟。那舟身微微下沉,光晕稳定,载人后依旧悬浮。“此去北邙,直线距离逾四百里,途中需避开数处浊气浓重区与势力盘踞点。乘此舟,两日可达外围。”
李斯等人按捺住心中震撼,分别登上另外两艘浮空舟。舟内陈设简单,仅有几个固定座椅。待众人坐定,影主屈指一弹,数道灵光没入三艘舟首的银色符文。符文次第亮起,发出低沉的嗡鸣,浮空舟缓缓调转方向,沿着暗河,向着下游无声滑行,速度越来越快,很快便如离弦之箭,没入溶洞深处。
舟行迅疾却极稳,仅有细微的风声掠过。暗河在地下穿行,时而宽阔如湖,时而狭窄仅容一舟通过。沿途可见许多岔道与人工开凿的痕迹,显然黑冰台经营此地日久,这张地下网络四通八达。
林浅静坐舟中,任由“源”全力扫描沿途环境与浮空舟的构造。能量回路精巧,符文体系与当前主流阵法迥异,带着古朴沧桑的气息,确实有上古遗风。舟行依靠吸收地下暗流与地脉散逸的微弱灵气驱动,效率极高,这或许是它能在灵气日益稀薄(相对上古)的当下依旧使用的原因。
两日行程,大半在幽暗的地下河道中度过。偶尔浮空舟会升上地面,在夜幕或浓雾掩护下低空飞掠,避开城镇与明显的气息。途中果然遭遇了几次小规模浊气弥漫区,甚至远远看到过一队行动僵硬、衣衫褴褛的“行尸”在荒野游荡,都被影主操纵浮空舟提前规避或高速冲过。
李斯与影舞透过舷窗,默默观察着沿途景象,心情越发沉重。大地疮痍,村庄化为废墟,田野荒芜,偶尔可见小股流民或匪徒,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或疯狂。浊气的阴云如同不散的噩梦,低垂在天际,缓慢而坚定地蚕食着所剩不多的净土。仙秦的秩序崩塌后,人间正在滑向更深的深渊。
第二日傍晚,浮空舟再次潜入一条地下河,航行许久后,前方出现微光。舟速渐缓,最终悄无声息地停靠在一处隐蔽的地下码头。码头连接着一条向上的石阶。
“到了。上去便是北邙山外围,落魂坡。” 影主率先下船,声音在空旷的码头回荡,“此地已近北邙,浊气侵扰甚剧,寻常生灵绝迹,诡物滋生。诸位务必紧跟,收敛气息,非不得已,勿动兵刃,勿施法术,以免引来更大凶险。”
众人闻言,心中一凛,纷纷检查随身物品,服下徐福准备的“清灵丹”与“辟邪散”,收敛自身气息。林浅也调整“遗蜕”状态,将能量波动压制到最低。
沿着湿滑的石阶向上,推开一道隐蔽的藤蔓石门,一股阴冷、污浊、带着淡淡血腥和腐朽气息的风扑面而来。天色晦暗,已是傍晚,但眼前的景象仍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身处一片缓坡之上,脚下是灰黑色的、仿佛被火焰灼烧过的土地,寸草不生,只有嶙峋的怪石如同墓碑般矗立。远处,连绵的黑色山脉如同巨兽的脊背,沉默地横亘在天际,山顶笼罩着终年不散的铅灰色浓云,云中偶尔有暗红色的闪电无声划过。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感,灵气稀薄驳杂,充斥着一种混乱、暴戾的能量因子——正是浊气的典型特征,但此地的浓度,远超他们此前所经历的任何地方!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这片死寂的荒坡上,散落着无数惨白的骨骸,有人类的,也有各种奇形怪状生物的,有些骨骸巨大得超乎想象。许多骨骸上还残留着暗淡的灵光或诡异的黑气,显示它们生前绝非凡俗。一阵阴风吹过,骨骸空洞的眼窝仿佛在凝视着这些不速之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落魂坡……相传是上古仙魔大战的战场一角,无数修士陨落于此,怨气冲天,经年不散。浊气弥漫后,此地更成绝域。” 影主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凝重,“跟紧我,注意脚下,勿要触碰任何骨骸,尤其是那些发光或缠绕黑气的。”
他手中的乌木杖轻轻点地,杖头泛起一圈淡淡的、几乎微不可察的银色涟漪,如同水波般向前扩散。涟漪所过之处,地面上一些极淡的、扭曲的阴影仿佛受到了惊吓,悄然退避开去。
是某种辟邪或警示的法术。林浅的“源”捕捉到那涟漪中蕴含的是一种高频震动的净化能量,虽然微弱,但对此地的“阴秽之物”似乎有奇效。
众人排成一列,影主在前,两名“夜不收”一左一右警戒,李斯、林浅居中,影舞与两名影卫断后,小心翼翼地踏上了这片不详的土地。
每一步都需格外谨慎。脚下的土地松软粘腻,仿佛踩在腐烂的肉上。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灰色雾气,视线受阻。远处不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或呜咽声,分不清是风声还是别的什么。骨骸之间,偶尔能看到一些扭曲的、颜色诡异的植物,或是缓缓蠕动的不明胶质体,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片更加浓重的迷雾,雾气中隐约可见无数影影绰绰的轮廓,仿佛千军万马伫立其中,却又死寂无声。
“迷魂瘴,小心。” 影主停下脚步,取出一个玉瓶,倒出几粒碧绿色的药丸分给众人,“含在舌下,可保灵台一时清明。紧跟我的脚步,一步踏错,便可能永困其中。”
众人依言含药,一股清凉辛辣之气直冲脑门,精神为之一振。影主再次以乌木杖探路,银色涟漪在浓雾中开辟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弯弯曲曲的小径。小径两侧,那些雾中黑影仿佛活了过来,伸出扭曲的手臂或触须,但在触及银色涟漪时便如触电般缩回,发出无声的嘶啸。
这段路走得极为漫长,时间与空间感在此地似乎都已错乱。不知过了多久,前方浓雾突然散开,众人眼前一亮,随即心头一沉。
他们走出了迷魂瘴,却来到了一片更加诡异的区域。这里没有雾气,天空却是一种令人不安的暗红色,仿佛凝固的血液。大地是漆黑的焦土,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深不见底的裂缝,裂缝中流淌着暗红色的、粘稠的、如同熔岩般的液体,散发出灼热与污秽并存的气息。更远处,一些巨大的、扭曲的、仿佛由骨骸、岩石和血肉胡乱拼接而成的“东西”,在缓缓移动,发出沉闷的隆隆声。
“此地已是北邙山外围与内层的交界,‘熔血裂谷’。” 影主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那些是受浊气与此地古战场残存煞气共同侵蚀而产生的‘孽物’,力大无穷,不惧寻常刀兵法术,且对生灵气息极为敏感。我们需绕行,从裂谷边缘的‘一线天’险道通过。切记,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勿要回头,勿要停留,更勿要触碰任何裂缝中的‘血熔岩’。”
他指向左侧,那里有两片高耸入云的、如同被巨斧劈开的漆黑山崖,中间仅有一条数尺宽的缝隙,蜿蜒通向未知的黑暗。
一线天,绝险之地。而他们,必须穿越它,才能抵达此行的初步目的地——北邙山内层,传说中“定星盘”残片可能所在区域的前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