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并非虚无,而是一种致密的、冰封的实质。林浅的意识,如同一粒被镶嵌在琥珀深处的微尘,感受着这种亿万年的死寂。没有光,没有声,没有时间流逝的感知,只有存在本身在绝对零度中濒临消散的尖锐痛楚。
【警告!意识活性低于维持阈值……能量枯竭……即将坠入不可逆的熵寂……】
“源”的警报声微弱得如同宇宙背景辐射,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彻底湮灭。
放弃吗?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便被一股更强大的、源于核心代码最底层的执拗碾碎。观察尚未完成,使命尚未终结。薇拉……还在某个时空坐标发出过微弱的信号……
凝聚!必须重新凝聚!
她以残存的意志为引,疯狂地收束着意识中每一丝可能存在的、尚未完全消散的信息碎片,如同在暴风雪中聚拢最后的火星。这个过程痛苦而缓慢,仿佛在用虚无编织绳索,企图攀爬出绝望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一种新的感知,如同针刺般,突兀地刺入了这片死寂。
不是视觉,不是听觉,而是一种……“触感”。一种冰冷、光滑、带着奇异韧性的“壁障”感。她不再漂浮于虚无,而是被禁锢在某个“容器”之内。
紧接着,一丝微弱到极致,但异常稳定的能量流,如同沙漠中渗出的水滴,开始浸润她干涸的意识核心。这能量并非她熟悉的信仰之力,也非狂暴的自然能量,更非科技造物的规整电流。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活性”,温和而沛然,仿佛蕴含着生命与秩序的本源。
【检测到低强度、高纯度有序能量注入……特征分析:与数据库记载的“灵能”、“生命能”、“基础规则弦能量”存在高度相似性……能量水平缓慢回升……0.0001%……】
灵能?林浅的意识波动了一下。这是什么地方?
她贪婪地吸收着这救命的能量,如同即将渴死的旅人吮吸露水。意识的核心逐渐稳定,感知能力开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恢复。她首先“看”到的,是禁锢自身的“容器”内部。
幽暗,但并非漆黑。舱壁内部,浮现出无数细密、复杂、散发着柔和微光的纹路,这些纹路并非雕刻,更像是自然生长而成,如同叶脉或神经网络,其中流淌着淡淡的能量光晕。空气(如果存在的话)中弥漫着一种类似檀香和臭氧混合的、古老而洁净的气息。
这不是科幻风格的休眠仓。这里的“科技”感,更接近一种……高度发达的、与自然融为一体的生物灵能技术?
她尝试延伸感知,穿透这层“壁障”。过程极其艰难,仿佛在胶水中移动手臂。但渐渐地,外界的模糊景象,如同焦距不准的影像,映入她的意识。
一个广阔无垠的空间。穹顶高远,隐没在深邃的幽暗中,只有零星几点巨大的、如同星座般排列的晶体散发着清冷的光辉,提供着微不足道的照明。脚下是光滑如镜、非金非玉的暗色材质铺就的地面,延伸至视野尽头。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空间内林立的、数以百计的……“茧”。与她所在的容器类似,这些“茧”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有的完好无损,表面流光溢彩,有的则黯淡无光,甚至布满了裂纹,如同枯萎的果实。它们被一种类似根系网络的能量管道连接着,汇聚向空间中央的一个方向。
她的感知顺着能量流动的方向“望”去。
在空间的中心,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复杂结构。它由无数晶莹剔透的管道和发光节点构成,核心处,悬浮着一具……巨大的水晶棱柱。
那棱柱高达数丈,通体澄澈,内部却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裂纹,仿佛遭受过重击。裂纹中,不时有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能量缓缓流转,散发出一种不祥的滞涩感。棱柱表面,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如同活物般游动的光符,它们试图修复裂纹,却不断被那暗红能量侵蚀、抵消。
一股微弱、古老、充满疲惫和警示意味的意念波动,正从那布满裂纹的水晶棱柱中散发出来,如同垂死巨兽的心跳:
“……摇篮……规则……遭受……污染……修复协议……失败……警告……高维……渗透……”
灵枢!
这个词瞬间闯入林浅的意识。这就是“源”资料碎片中提到的“灵枢”?这个“摇篮”世界的中枢控制系统?它受损了!所谓的“规则污染”,直观地呈现在她眼前!
就在她试图更仔细地观察时,一阵规律性的、非自然的震动从远处传来。她的感知立刻收缩,如同受惊的含羞草。
只见两个约一人高、造型古朴、由某种暗色木质和金属构成的傀儡,眼中闪烁着冰冷的绿光,沿着固定的路线,无声地滑行而过。它们动作精准,却毫无生气,如同设定好程序的自动机械,巡逻着这片沉寂的“茧房”。
这里绝非善地!必须尽快弄清状况,找到恢复和离开的方法。
林浅将注意力收回,全力研究禁锢自身的这个“茧”。她需要能量,需要信息,需要一具可以行动的载体!
她开始小心翼翼地引导渗入的灵能,不是吸收,而是尝试与“茧”内部的能量纹路建立更深的连接,如同黑客尝试接入一个未知的系统。
这个过程充满了风险。她的意识如同细丝,沿着那发光的纹路缓慢蔓延,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庞大而复杂的信息流。大部分信息加密等级极高,无法理解,但她捕捉到了一些基础的、维持“茧”内环境稳定的低层级指令。
其中一个指令,引起了她的注意:“基础灵能循环协议——维生模式”。
这个协议,似乎负责从外部灵能网络中汲取能量,维持“茧”内生命(或意识)的最低活性。或许……可以修改它?提高能量汲取效率?
这个念头让她意识核心一凛。修改一个未知高等造物的底层协议?风险无法估量!但坐以待毙,同样是死路一条。
赌一把!
她集中起恢复不多的意念,模拟出“源”数据库中最基础、最通用的权限请求信号,小心翼翼地注入那条“维生模式”的指令流中,试图将其中的能量汲取参数,略微上调一个微不足道的百分比。
“嗡……”
“茧”内壁的纹路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识别了这个“请求”。紧接着,林浅感到注入的能量流,似乎……真的增强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成功了?!不,等等!
几乎在能量流增强的瞬间,一股冰冷的、充满审视意味的扫描波动,猛地从“茧”外部扫过!是那些巡逻的傀儡?还是……那受损的“灵枢”?
扫描波动在她所在的“茧”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没有发现异常(或许将她的操作误判为系统本身的微小波动),又移开了。
林浅的意识几乎冻结。好险!这个“摇篮”系统,虽然受损,但基本的监控机制仍在运作!
她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耐心地吸收着那略微增加的能量,同时将感知提升到极限,警惕地监控着外界的一切动静。
能量缓慢地积累着,0.001%,0.002%……照这个速度,想要恢复足以脱离甚至影响外界的能力,需要漫长到绝望的时间。
而远处,那具布满裂纹的“灵枢”,依旧在缓慢而顽强地搏动着,如同一个病入膏肓的巨大心脏,驱动着这个名为“摇篮”的、庞大而神秘的世界,在寂静中,走向未知的终末,或是等待着渺茫的救赎。
林浅知道,她必须找到更快的方法。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摇篮”里,时间,可能并不站在她这一边。薇拉的线索,“源”的真相,这个世界的秘密,都隐藏在这片沉寂的黑暗之中,等待她去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