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牙带领的小队成功渗透出谷,如同石子投入死水,在玄鸟遗族中激起了希望的涟漪。然而,谷外的世界远比想象中广阔,也更为凶险。日复一日,宗庙内的等待变得煎熬。存粮日渐见底,秦军的巡逻似乎也更加频繁,压抑的气氛重新笼罩下来。
林浅通过信仰链接,能模糊感知到石牙等人还活着,但具体境况如同雾里看花。她的大部分意念,仍需用于维持自身存在,并持续向大巫“灌输”那些维系部落生存所必需的、零碎的知识“种子”——如何辨识更多可食的块茎与菌类,如何利用有限的皮毛制作更保暖的衣物,甚至是如何更有效地分配日渐减少的饮水。
这些“神启”虽能解燃眉之急,却无法带来根本的转机。族人的祈祷中,对“神迹”的渴望再次升温,他们期盼玄鸟大神能再次展现雷霆手段,驱散谷外的秦军。
林浅深知,以她目前的状态,强行显圣无异于自毁。她需要另一种力量,一种存在于这个时代规则之内,却能撬动局势的力量。
她的意念再次沉入大巫昏沉的意识。这一次,她没有带来具体的知识,而是勾勒出一幅更为复杂的“图景”:不再是玄鸟遗族孤军奋战,而是与其他散落各处的抗秦势力隐隐相连。图中重点浮现出几个模糊的符号:一面残破的、绣着似虎非虎异兽的旗帜;一段关于太行山深处有“赵氏孤勇”暗中活动的传闻;以及一个地名——“黑石隘”。
大巫在混沌中惊醒,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合纵……连横……”他枯槁的嘴唇颤抖着吐出几个几乎被遗忘的词语。这是战国谋士们的智慧,对于避世已久的遗族来说,遥远而陌生。但神的启示,不容置疑。
他挣扎着召集剩余的头人,转述了这新的“梦兆”。与之前传授生存技艺不同,这次“神启”涉及外部势力,引发了更大的疑虑和恐惧。
“黑石隘?那是悍匪‘座山雕’的地盘!与他们勾结,与虎谋皮!”
“赵氏?早已亡了!哪还有什么孤勇?怕是秦人的陷阱!”
“我等避世求生,何苦再卷入纷争?”
争论持续了整夜。最终,对神谕的虔诚,以及对坐以待毙的恐惧,压倒了疑虑。一个更大胆的计划被制定:派出第二支小队,不再仅仅寻找食物,而是携带信物,尝试接触“黑石隘”的势力,并打探“赵氏孤勇”的虚实。
与此同时,谷外的秦军大营。
那玄衣秦吏(名为李卫,乃是御史大夫手下干员)正对着一卷刚收到的密报沉思。密报提及,附近郡县发现小股身份不明的武装人员活动,手法刁钻,似与月前山谷“异动”有隐约关联。他指尖敲击着案几,目光再次投向云雾缭绕的山谷。
“困兽之斗,犹有爪牙。”他低声自语,“玄鸟遗族……果真只是苟延残喘么?”他不再满足于围困,决定加大压力,投石问路。
次日拂晓,秦军阵中推出数架简陋的投石机。并非攻城重器,而是用来抛射物品。然而,投射过来的并非巨石,而是十几颗血淋淋的首级——正是数日前在周边山林被秦军斥候捕获并杀害的玄鸟遗民探子!其中一颗,属于第一支派出小队的一名年轻成员!
狰狞的首级滚落在谷口,幸存的族人通过了望看到此景,顿时陷入巨大的悲愤和恐慌!秦军以此示威,宣告任何外出企图都将被残酷扼杀。
宗庙内,哭声震天。刚刚燃起的希望,被残酷的现实瞬间击碎。绝望如同冰水,浇熄了刚刚萌芽的勇气。
就在这人心溃散之际,林浅凝聚起所有能动用的意念,不再温和,而是带着一股凛冽的威严,混合着族人的悲愤,猛地灌注到大巫及所有虔诚祈祷者的心灵深处:
“秦人暴虐,神人共愤!”
“血仇必报,非凭虚望!”
“玄鸟之裔,岂无肝胆?”
“黑石隘前,可见分晓!”
这意念如同惊雷,在众人脑海中炸响。这不是安慰,不是指引,而是质问,是激励!它将悲愤导向了具体的行动方向——黑石隘!
大巫浑身剧震,挣扎着站起,老泪纵横,却高举骨杖,嘶声呐喊:“秦狗欺人太甚!大神有谕:血债血偿!目标——黑石隘!”
哀兵必胜!被逼入绝境的族人,在神谕的激励和血仇的刺激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质疑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悲壮的决死之气。第二支由最精锐战士组成的死士小队,在夜色和浓雾的掩护下,带着族人的期望与仇恨,再次悄无声息地潜出山谷,直奔险恶未知的黑石隘。
林浅做完这一切,意识几乎再次涣散。她此举无异于一场豪赌,将部落的命运寄托于未知的外部势力。但她别无选择。固守是死路,唯有险中求生。
她“看”着那群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感知着宗庙内悲愤而坚定的气氛。玄鸟的阴影,已不再局限于这座山谷,开始向更广阔的、充满未知与危险的世界蔓延。
而谷外的李卫,很快收到了死士小队成功突破防线的消息。他并未动怒,反而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
“果然……有蹊跷。竟能连续突破封锁……这玄鸟遗族,背后当真有人指点?还是……那石雕真有灵验?”他铺开地图,目光落在了“黑石隘”三个字上,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也好,便让尔等……为我引出这藏于暗处的魑魅魍魉。”
棋局,已悄然扩大。玄鸟之影搅动的,将是整个地区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