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内一片死寂，唯有那颗心脏的搏动声。
苏小米和黄泽谦紧张地注视着林玄一，他们从未见过她露出如此沉重，如此痛苦的神情。
此刻的她像是一个被回忆的洪流淹没的普通人。
林玄一缓缓抬手，指尖微颤，触碰到了那颗悬浮的核心。
冰冷，刺骨。
但更令她心寒的，是触感之下，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那是充满了毁灭与堕落的魔气。
林玄一闭上眼，一股磅礴的神识自她体内涌出，瞬间包裹住了整个血色核心，以及下方的巨大沙盘。
她的神识层层深入，剥开那些由符文与灵力构成的表象，直抵阵法的最深处。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地脉灵髓”林玄一的声音很轻，在寂静的石窟中回荡。
苏小米和黄泽谦一怔，不解地看向她。
林玄一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沙盘上那片触目惊心的废墟，最终停留在沙盘下方，那被符文锁链束缚住的庞大地下灵脉。她看到了灵脉深处，那些被玄宸刻意掩盖的，如跗骨之疽般附着在天地灵气之上的黑色纹路。
“所谓的地脉灵髓，只是一个虚假的表象。它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能够治愈万物的灵宝，而是玄宸布置的陷阱。”林玄一深吸一口气“他抽取的不是纯粹的灵髓，而是将地脉灵气，与他体内的魔气混杂，凝练而成的魔灵髓。”
“魔灵髓？”黄泽谦瞳孔一缩。
第九处的古籍中偶有记载，这是一种极其邪恶的力量，能够污染万物，腐蚀灵气，甚至能将生灵转化为没有理智的魔物。这种东西一旦泄露，足以让方圆千里生灵涂炭，甚至引发一场小型天地浩劫！
“不，不止如此。”林玄一的目光投向穹顶，那里隐约勾勒着一个巨大而复杂的阵势，与下方的沙盘遥相呼应。
“这颗核心，这个沙盘，整个古墓都只是一个引子，一个容器。他真正的目的，是引爆深埋于此的养龙阵。”
养龙阵，是一种极端强大的灭世之阵，一旦启动，能够汲取一方天地所有生灵的生机，以供养阵眼中的恶龙。
但那恶龙并非实体，而是天地间最纯粹的毁灭法则所化。
此阵一旦启动，万物凋零，生机绝灭，方圆百里甚至千里，都将沦为一片死域。
黄泽谦只觉得一股寒意直透脊髓。
玄宸的疯狂，已经超越了他们的想象。
他不仅仅是想复仇想质问，他分明是想拉着整个世界，与他一起坠入深渊。
“他将魔灵髓注入到地脉中，看似是为培养地脉灵髓，实则是用魔气污染整个养龙阵的阵基，让它变得更加狂暴，更加难以控制。”林玄一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一旦魔灵髓积累到极限，它就会彻底引爆，将整个养龙阵从供养转化为毁灭，让这个阵法彻底失控，吞噬一切。”
“而那个所谓地脉灵髓的诱饵，都只是为了将我拖在这里，让我亲眼看着这一切发生。”
林玄一话音刚落，只见那颗血色核心，猛地爆发出一阵刺目的红光。
之前被乾元真人徒手抓过的液态黄金，此刻仿佛活了过来，从核心中喷薄而出，如同炽热的熔岩，沿着沙盘的脉络，疯狂地向四面八方蔓延。
这些液态黄金所到之处，沙盘上的废墟景象愈发扭曲，仿佛真的被溶解，被侵蚀。
一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腥臭和腐败气息，瞬间弥漫了整个石窟。
“轰隆隆！”
整个古墓，在这一刻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
强烈的震动从地底深处爆发，如同一只巨兽在痛苦中挣扎。石窟的穹顶开始龟裂，一块块巨大的岩石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他们头顶坠落。
脚下的地面也寸寸崩裂，漆黑深邃的裂缝迅速蔓延，仿佛要将他们吞噬。
苏小米和黄泽谦脸色煞白。
他们被困住了，陷入了真正的绝境。
“不好，是卫炎他们！”苏小米的微型电脑屏幕上突然弹出了一连串刺眼的红色警报，那是她早先在古墓入口处，为了监测外界情况而布下的传感器发出的反馈。“地表也开始崩塌了！古墓入口被彻底封死，方圆数里的结界阵法也被这股魔气侵蚀，开始失控！有大量魔物被异变吸引，正从虚空中被召唤出来，开始攻击地表的人群！”
卫炎他们还在外面援助他们。
那些第九处的队员们，那些为了守护自己家园而奔波的平凡生命，此刻正面临着一场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
他们被困于此，无法脱身，而外面的世界，正因为玄宸的疯狂而走向毁灭。
就在这崩塌与绝望之中，一个声音，突兀地，却又清晰无比地，在他们三人耳边响起。
那声音带着一丝熟悉的温和，却又充满了刻入骨髓的偏执与疯狂。
“师父。”
他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又仿佛直接在他们的意识深处响起，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
“你不是一直想守护所有人吗？你不是一直自诩为众生之师，立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吗？”
“现在，你的机会来了。”
古墓的震动愈发剧烈，碎石如雨般坠落，但玄宸的声音却丝毫不受影响，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击在林玄一的心头。
“看看你身边的这两个人，他们是你的队友，与你共同经历生死。”
“再想想外面，卫炎以及他的队员们，还有那些你曾经耗尽心力也要救助的生民。”
“他们此刻，都被我困在了绝境之中。”
玄宸的语调，仿佛一位循循善诱的导师，但其内容，却是最极致的恶毒与残酷。
“你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师父。”
“救你的队友，让他们安然脱身，重见天日，或者，你选择去救卫炎那群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让他们免遭涂炭。”
“这一次”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上了一丝癫狂的笑意，像是终于将那根刺扎入了林玄一的心脏，感受到了复仇的快感。
“这一次，没有第三条路！”
“哈哈哈，师父，你不是一直告诉我，真正的守护，是不能有取舍的吗？你不是一直说，每个生命都值得被拯救吗？可为何到了你这里，却要面临这种残酷的抉择？”
他的声音充满了快意，仿佛看到了林玄一的痛苦与挣扎，那正是他所期待的教学成果。
石窟的穹顶已然崩塌了大半，露出上方漆黑深邃的裂缝，仿佛张开的巨口，要吞噬一切。
魔气四溢，压得人喘不过气。
苏小米和黄泽谦紧紧地靠在一起，他们看向林玄一，眼中充满了担忧与绝望。
林玄一静静地站在魔气翻滚的沙盘前，任由头顶的碎石坠落，却仿佛听而不闻。
她的目光，穿透了弥漫的魔气，穿透了层层碎石，穿透了千年的时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废墟之上，抱着冰冷的孩童，身陷无边绝望的瞬间。
她看到了玄宸，那个在尸山血海中，唯一被她救出的瘦弱孩童。
她也看到了自己，那个曾经以为凭借一己之力，便能改变天地命运的，天真而固执的自己。
她缓缓闭上眼，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落。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她的唇角缓缓勾勒出一丝清浅的弧度。
“小宸。”
“为师教过你”
她抬起手，掌心蕴含着无尽的道韵，直直地拍向了那颗血色核心。
那一掌，看似平淡无奇，实则蕴含着林玄一倾尽一切的决心与力量。
“真正的守护，从来不选边站。”
“轰—！！！”
林玄一掌心，一道璀璨到极致的金色光芒，如同开天辟地般，骤然爆发。
那光芒，瞬间驱散了石窟内所有的魔气，如同太阳神剑，穿透了黑暗，映亮了每一个崩塌的角落。
在她那一掌之下，那颗血色核心发出了痛苦的哀鸣，其上流淌的金色纹路，在瞬间变得紊乱而刺目。
林玄一的身体，在这一刻，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灵力波动，一股股磅礴的生命气息，源源不断地从她体内涌出，如同洪流般，疯狂地注入到那颗核心之中。
那是道基！
她正在强行以自身道基为祭，以逆天之势，强行扭转这座本该吞噬一切的养龙阵！
她的道基，是她修行千年的根本，是她一身修为的承载，更是她守护之道的体现。
“她…她这是…”苏小米骇然地看着林玄一，她能感受到，林玄一的灵力气息正在迅速衰弱，但同时她体内又爆发出一种足以撼动天地的浩然正气。
“她要用自己的力量，以己身化阵，将这养龙阵，从毁灭逆转为守护！”黄泽谦失声惊呼，他终于明白了林玄一的意图。
这世上，没有第三条路。但林玄一，却选择开辟出一条，玄宸从未想到过的第四条路。
用守护的道基，去扭转毁灭的阵法。
石窟内的震动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愈发狂暴。
但在林玄一金色的光芒之下，那肆虐的魔气却仿佛遇到了克星，开始迅速消退，被阵法核心所吞噬。
整个养龙阵，在林玄一以道基为祭的强行干预下，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轰鸣，似乎在痛苦地挣扎，却又在被一点点地，逆转其核心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