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下一层的阶梯,比想象中要长,也比想象中要黑。
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寂静无声,连脚步声都被这片虚无吞噬。
苏小米紧紧跟在林玄一身后,之前破解符文迷宫耗尽了她的心神,此刻大脑依旧阵阵抽痛,但那行隐藏在代码深处的留言和那个歪扭的笑脸,却像烙印一般刻在她的脑海里,让她浑身发冷。
黄泽谦警惕的观察着周遭的一切。
不知走了多久,当前方终于透出一丝微弱的血色光芒时,三人的脚步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那光芒很诡异,不似灯火也非晶石,倒像是什么活物心脏搏动时,透过血管映出的光晕,充满了生命力,却又带着一种不祥的、令人心悸的律动。
走下最后一级台阶,一个无比空旷巨大的地底石窟,呈现在三人面前。
石窟的穹顶高不见顶,隐入黑暗,而整个石窟的中央,被一个庞大到令人瞠目结舌的沙盘所占据。
那沙盘足有数百米方圆,其上山川、河流、村庄、田野,雕琢得栩栩如生,精妙绝伦。
但那沙盘上所呈现的却是宛如人间炼狱般的惨景。
这根本不是什么繁荣村庄的模型!
这是一座刚刚经历过灭顶之灾的废墟。
崩塌的房屋,龟裂的土地,干涸的河床里堆满了小如米粒的尸骸。
田野被烧成了焦土,山林化为一片枯木。
整个沙盘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死亡、绝望与毁灭的气息。
这片巨大的废墟正中央,那血色光芒的源头,是一颗约莫人头大小,通体由血色晶石构成的核心。
它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表面流淌着复杂的金色纹路,每一次搏动,都会向整个沙盘散发出一圈圈无形的能量涟动,维持着这片地狱景象的运转。
它就像一颗正在滴血的心脏,为这片死亡之地,提供着永不枯竭的动力。
苏小米和黄泽谦被眼前这宏大而又恐怖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林玄一在看清沙盘上那片废墟景象的瞬间,她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沙盘中一个极其微小的角落。
那里,有一座已经坍塌了大半的土地庙。
庙前,一个同样由光影构成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白色身影,正跪在地上。
她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早已冰冷僵硬的孩童尸体,她的周围横七竖八地躺满了村民的“尸骸。
瘟疫、天火、地动。
那场千年前的天灾,她以为自己早已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噩梦,此刻,竟被玄宸用这种方式,一比一地复刻了出来。
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个白色的光影小人,在无声地痛哭。瘦弱的肩膀在剧烈地颤抖,那是一种耗尽了所有力量,付出了所有努力,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守护之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最极致的绝望。
那是她前世,道心险些崩溃的一刻。
是她第一次对自己的守护之道,产生怀疑的一刻。
也是,玄宸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当时,他就是那场天灾中,她从尸山血海里救出来的,唯一的幸存者。
原来这才是他的第三课。
林玄一的指尖,开始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自重生以来,无论面对何等险境,何等强敌,她始终古井无波的心境,在这一刻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玄宸。”
她几乎是无意识地,从唇齿间挤出了这个名字。
声音很轻,很轻,却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哈哈哈哈,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一声狂喜到近乎癫狂的大笑,从他们来时的阶梯入口处传来。
一道身影快如闪电,带着一股腥风,从黑暗中爆射而出,瞬间就越过了林玄一三人,直扑沙盘中央那颗跳动的血色核心。
来人一身玄色长袍,是万法宗的另一位长老,修为已达化神后期的乾元真人。
他显然是通过某种特殊手段,避开了迷宫的大部分杀机,一路追踪到了这里。
“主人,您果真要将这无上至宝给我。。”
乾元真人双目赤红,脸上满是贪婪与狂热。
他根本没有理会沙盘上那不祥的景象,更没有在意旁边的林玄一三人。
此刻,他的眼中,只有那颗散发着无穷诱惑力的心脏。
“奶奶,小心!”苏小米惊呼。
黄泽谦也是脸色大变,立刻就要出手阻拦。
但已经来不及了。
乾元真人的速度太快,他的手掌已经化作一只巨大的灵力鹰爪,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威能,狠狠地抓向了那颗血色核心。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核心的瞬间。
整个石窟亮了起来,四周原本漆黑一片的石壁,浮现出了无数道血色的符文。
那些符文如同活了过来一般,迅速游走,最终在乾元真人的面前,汇聚成了一行狰狞、狂傲,充满了无尽嘲讽与杀意的血色大字:
【你也配染指本座之物?】
【杀。无。赦。】
乾元真人的瞳孔,在看到这行字的瞬间,骤然收缩到了针尖大小。
他脸上的狂喜与贪婪,瞬间被无边的恐惧与难以置信所取代。
只见那行血字轻轻一闪。
乾元真人的身体,连同他的元神,就在半空中,无声无息地、一寸寸地分解、湮灭,化作了最精纯的能量粒子,随后被那颗血色的核心,缓缓吸收。
一代化神后期的大能,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就被秒杀,形神俱灭。
死得比一只蝼蚁还要随意。
黄泽谦和苏小米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僵硬。
疯子。
玄宸这个疯子。
他连自己人,都视作可以随意抹杀的尘埃。
真是可怕。
石窟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那颗吸收了乾元真人所有精气的血色核心,光芒似乎变得更加妖异、更加璀璨。
它缓缓地从沙盘中央飞起,飘向了林玄一。
它的动作很轻柔,没有丝毫杀意。
苏小米和黄泽谦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林玄一静静地站着,看着那颗离她越来越近的心脏。
就在那颗核心即将飘到她面前时,忽地停住了。
光芒流转,核心的表面,缓缓浮现出了一行字。
【师父,】
【你还要继续错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