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天气暖得恰到好处。
连日的晴好让街边的樱树仿佛一夜之间进入了盛放末期,风一过,粉白的花瓣便簌簌飘落,如同下着一场温柔的雪。
便利店的玻璃门上也沾了几片花瓣,平添了几分诗意。
姜暮雨似乎被这暖洋洋的天气和落花景象勾起了些许闲情,没瘫在椅子上,而是倚在门口,看着门外纷飞的花雨,眼神有些飘忽。
红宝则对花瓣雨兴奋不已,变作美少女形态,穿着轻快的春装,在店门口转着圈,试图用手去接那些飘落的花瓣,碧眼里满是欢喜。
“老板!
你看你看!
像不像动画片里的场景!”
红宝接住一片花瓣,小心翼翼地捧到姜暮雨面前。
姜暮雨懒洋洋地瞥了一眼,“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目光却依旧追随着那些盘旋落下的花瓣,若有所思。
我正打扫着门口被风吹进来的些许花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草木萌发与花朵凋零交织的、独属于暮春的气息。
就在这时,一阵比落花更轻柔的微风,卷着几片格外完整、颜色也格外鲜润的樱花瓣,吹进了店内。
那几片花瓣在空中打着旋,并不落地,反而像是在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下,缓缓汇聚在一起。
点点莹绿色的、充满生机的光粒从花瓣中渗出,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由光影和花瓣构成的少女轮廓。
她身形纤细,仿佛没有实体,容颜清丽绝伦,却带着一种非人的空灵。
她的长发如同垂落的樱枝,发间点缀着细小的粉色花朵,穿着一袭由无数花瓣织成的霓裳,周身散发着浓郁的花香和一种……即将燃尽般的绚烂美感。
“啊!”
红宝惊讶地捂住了嘴,碧眼睁得大大的,
“花……
花仙子?”
那由花瓣构成的少女缓缓落地,身影依旧有些透明。
她抬起手,接住一片从门外飘进的、真正的樱花瓣,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眷恋与一丝无法掩饰的哀伤。
“春日苦短……
繁华……
终有尽时……”
她开口,声音如同花瓣相互摩擦般轻柔细碎,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姜暮雨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意外,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
“樱之精魄?
时节将至,是来道别的么?”
少女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便利店,最终落在姜暮雨身上:
“此地……生气盎然,又有守护之力萦绕……是我等残魄最后所能寻得的、较为舒适的……消散之地。”
她的话语里没有恐惧,只有对生命的坦然与对美好的最后留恋。
原来,她是附近那棵年岁最久的樱树的精魄。
今年花期已近尾声,她的生命也即将随着最后一片花瓣的飘落而回归天地。
她选择来到这里,并非有所求,只是本能地寻找一个相对宁静的地方,完成这最后的仪式。
“真的好美啊……”
红宝忍不住赞叹,眼中充满了惊艳与惋惜。
樱魄少女对红宝微微一笑,那笑容绚烂如盛放的樱花,却转瞬即逝,带着易碎的悲伤。
她伸出虚幻的手,轻轻拂过身旁的货架,那冰冷的金属架上,竟瞬间生长出几缕细小的、带着嫩叶的樱花虚影,虽然只是昙花一现,却美得惊心动魄。
“我能感觉到……
你的生命力……
很温暖……”
她看向红宝,又看向我和姜暮雨,
“谢谢你们……
让我在最后时刻,
感受到这样的温暖。”
说着,她的身影开始变得更加透明,构成身体的花瓣边缘开始化作点点荧光飘散,如同风中残烛。
“老板!”
红宝急了,带着哭腔看向姜暮雨,
“我们不能做点什么吗?
她那么美……”
姜暮雨沉默着,摇了摇头:
“花开花落,自有其时。
强行挽留,反而是一种痛苦。”
但他还是走上前,从收银台下拿出一个古朴的、没有任何花纹的陶罐。
他打开罐盖,里面是空的,却散发着一股泥土和岁月的气息。
姜暮雨将陶罐放在樱魄少女脚下。
“以此土为凭,纳你一缕芳魂。
待来年春风再起,或许……
能助你新生之机。”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樱魄少女看着那个陶罐,眼中闪过一丝感激的光芒。
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门外纷飞的落花,然后整个身体彻底化作漫天飞舞的粉色光点,如同无数微小的萤火虫,盘旋着、眷恋地,最终悉数没入了那个看似普通的陶罐之中。
罐口,隐约有一抹极淡的粉色光华流转,随即隐没。
店内那浓郁的花香和绚烂的光影也随之消散,只剩下窗外依旧飘落的真实花瓣。
姜暮雨盖上陶罐,将其小心地放回原处。
红宝还沉浸在悲伤中,碧眼里噙着泪水:
“她……
就这样走了吗?”
“凋零不是为了终结,而是为了下一次绽放。”
姜暮雨看着窗外,轻声道,
“生命的轮回,本就是如此。
悲伤,是因为曾经绚烂过。”
落花依旧缤纷。
但此刻再看去,那飘零的花瓣,似乎不再仅仅是衰败的象征,更承载着生命的重量与来年再见的希望。
便利店的这个午后,因为一位樱花精魄的最终绽放与宁静告别,而充满了凄美与哲思。
嗯,等到明年春天,一定要记得把这个陶罐拿到阳光下晒一晒。
说不定,真的会有奇迹发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