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漪平静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殿内悠悠响起,那声音虽轻,却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激起细微而清晰的涟漪。原本紧绷到极致的气氛,仿佛被这轻轻一搅,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松动,可那压抑之感依旧如影随形,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萧景宸的目光如同深邃的湖水,缓缓落在她身上,那目光中蕴含着复杂得难以言喻的情绪。有审视,像是在仔细端详一件珍贵却又曾被质疑的宝物;有歉疚,仿佛在为这段时间她所遭受的不白之冤而暗暗自责;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深沉,仿佛历经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风暴,终于迎来了风平浪静后的宁静。
“白贵嫔,平身吧。”他的声音不再如之前那般冰冷威严,而是缓和了些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谢皇上。”白清漪起身,动作优雅从容,依旧垂眸而立,姿态恭谨,仿佛一朵在风雨中坚守后,依旧保持着高洁品性的莲花。
萧景宸转向御案,那宽大的案面上,摆放着王公公先前转呈的那封自陈书。他伸手拿起,对着众人扬了扬,声音沉稳而有力:“这是白贵嫔闭门期间,写下的自陈。其中早已剖析了案情疑点,指出构陷可能,并恳请朕彻查。其心可鉴,其思亦明。她身处困境,却能冷静思考,抽丝剥茧,这份智慧与勇气,实属难得。”他顿了顿,目光如利剑般扫过脸色灰败的徐学士等人,“相比之下,尔等手握权柄,却受人蒙蔽,几乎铸成大错!身为朝廷重臣,本应明察秋毫,却如此糊涂,该当何罪!”
徐学士等人头垂得更低,仿佛要把头埋进地里,脸上满是羞愧与无地自容。他们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浸湿了衣衫。
萧景宸不再看他们,重新看向白清漪,语气转为郑重:“白贵嫔,朕已查明,文华阁舞弊一案,乃永寿宫与静嫔勾结,蓄意构陷于你,意图破坏扩阁大计,污损朝廷清誉。你受此不白之冤,身心俱损,朕心甚愧。今真相大白,朕还你清白,复你文华阁协理之职,扩阁选拔事宜,仍由你全权负责,继续推进。你素有才学与谋略,朕相信你定能将此事办好。”
恢复职务,甚至可以说是再次肯定了她在文华阁的主导地位!这无疑是对她能力的高度认可。白清漪心中波澜微起,那原本平静如水的心湖,泛起了一圈圈细微的涟漪。但面上却只是再次躬身,声音坚定而诚恳:“臣妾叩谢皇上圣恩明鉴!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皇上信任!”
“嗯。”萧景宸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圣母皇太后和静嫔(静嫔此刻虽不在殿内,但显然已被影七的调查牵连),声音变得冰冷而威严,仿佛来自九幽寒潭:“至于永寿宫及静嫔……朕念及先帝遗泽及宫闱体面,不欲将丑事张扬于外。然,行此悖逆阴毒之事,断不可轻纵!她们身为后宫之人,本应恪守本分,却为了一己私欲,勾结外宫,扰乱朝政,实乃罪不可赦!”
他略一沉吟,朗声道:“圣母皇太后御下不严,致使宫人参与构陷妃嫔、干扰朝政,着即日起移居西苑(紫禁城西侧的皇家园林,多为太妃养老之所)静养,非朕旨意,不得擅离。西苑虽环境清幽,但远离权力中心,形同软禁。永寿宫一应宫人,全部更换,由内务府另行指派,以防再有类似之人兴风作浪。静嫔柳氏,心术不正,勾结外宫,行构陷之事,着褫夺封号,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冷宫之中,环境恶劣,生活困苦,她将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移居西苑,形同软禁,虽保留了太后名号,实权与尊荣皆被大幅削减!静嫔更是直接被废为庶人,打入冷宫,再无翻身之日!这惩罚,不可谓不重。圣母皇太后脸色惨白如纸,嘴唇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似乎想说什么,但在皇帝冰冷的目光和影七呈上的铁证面前,终究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是颓然地闭上了眼睛。她知道,大势已去,皇帝已是手下留情,未将她直接废黜或牵连更广。若是皇帝真要追究,恐怕整个家族都会受到牵连。
“皇上圣明!”母后皇太后适时开口,语气带着痛心与坚定,“后宫竟出此等骇人听闻之事,实乃祖宗之羞!皇上如此处置,既肃清了宫闱,又保全了皇家体面,哀家无异议。后宫本应是一片安宁祥和之地,却出现如此恶行,实在是有损皇家威严,皇上的处置恰到好处。”
有了母后皇太后的支持,皇帝的决定更显正当。萧景宸又看向徐学士等人:“尔等失察渎职,险些酿成冤案,本应严惩!念及尔等往日勤勉,且此事背后另有主谋,着徐正、王谦(礼部右侍郎)罚俸一年,降职留用,以观后效。希望你们能吸取教训,日后用心当差。宫正司司正魏氏,办案不力,更疑有失职纵容之嫌,着革去司正之职,交内务府严加议处!宫正司本应公正执法,却出现如此失误,必须严肃处理。”
罚俸降职,革职查办,这已是看在往日情分和未造成实际恶果的份上,从轻发落了。徐、王等人如蒙大赦,连连叩头谢恩,额头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在为自己的过错赎罪。
处置完所有人,萧景宸最后看向白清漪,语气温和了许多:“白贵嫔,你受委屈了。除了恢复职务,朕再赐你黄金百两、锦缎二十匹、并南海珍珠一斛,以作压惊。这些赏赐不仅是对你所受委屈的补偿,更是对你能力的肯定。扩阁之事,关系重大,望你勿因此事而气馁,继续用心办差。”
“臣妾谢皇上厚赏!”白清漪再次行礼,声音中充满了感激与坚定,“臣妾定当以此为诫,更加勤勉谨慎,办好文华阁差事,以报皇上天恩!”
一场差点将她吞噬的风暴,终于随着皇帝的一连串旨意,尘埃落定。那原本乌云密布的天空,仿佛被一道强光划破,露出了久违的阳光。
从养心殿出来,春日午后的阳光温暖而明亮,如同金色的丝线,洒在身上,驱散了连日来盘踞心头的阴寒。白清漪走在长长的宫道上,脚步轻快而沉稳,仿佛一位凯旋的将军。她的眼神坚定而明亮,透露出一种历经磨难后的从容与自信。
身后,是刚刚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较量的权力中心,那巍峨的宫殿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风云变幻;前方,是已经重新对她敞开的文华阁,以及那幅等待她继续描绘的扩阁蓝图。那蓝图如同一片广阔的天地,充满了无限的可能。
圣母皇太后一系经此重创,短期内难以再兴风作浪。静嫔被废,永寿宫势力被大幅削弱,如同被折断了翅膀的鸟儿,再也无法翱翔天际。徐学士等人经此教训,想必日后对她也会多几分敬畏与配合。母后皇太后的支持更加明确,如同为她撑起了一把坚固的保护伞。而皇帝对她的信任与倚重,显然又加深了一层,仿佛在她前行的道路上点亮了一盏明灯。
虽然过程险恶,但结果,却是她扫清了最大的障碍,巩固了地位,赢得了更广阔的空间。她就像一颗在风雨中顽强生长的树苗,历经磨难后,终于迎来了茁壮成长的时机。
回到永和宫,云雀早已得到消息,带着宫人们跪迎在殿前,个个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与对主子的崇敬。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敬佩,仿佛白清漪是一位无所不能的英雄。
“都起来吧。”白清漪抬手,脸上带着温和却不容侵犯的威仪,“风波已过,一切照旧。永和宫上下,需更加谨言慎行,用心当差。我们虽已度过难关,但不可掉以轻心,以免再次陷入困境。”
“是!谨遵娘娘教诲!”众人齐声应道,声音中充满了振奋,仿佛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步入凝辉殿,看着熟悉的陈设,白清漪心中感慨万千。短短数日,恍如隔世。那曾经的压力与痛苦,仿佛是一场遥远的梦。但正是这炼狱般的几日,让她更加清醒,也更加坚定。她知道,在这充满权谋与争斗的后宫中,只有不断强大自己,才能生存下去。
她走到书案前,那里还放着那幅被墨渍毁掉的寒梅图。那寒梅孤独而倔强,却终究被黑暗所侵蚀。她凝视片刻,重新铺开一张宣纸,提笔蘸墨。
这一次,笔下勾勒出的,不再是凌寒独放的孤梅,而是数枝遒劲的翠竹,在阳光下舒展着蓬勃的生机,竹叶飒飒,仿佛在与春风应和。那翠竹象征着她的坚韧与不屈,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都能顽强地生长。
尘埃落定,万象更新。属于她白清漪的篇章,在经历了最凛冽的风霜后,正迎来一个更加充满希望与挑战的春天。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有更多的困难与挑战等待着她,但她毫不畏惧。
而她知道,脚下的路还很长,前方的风景,也必定更加波澜壮阔。她将带着这份坚定与勇气,向着那未知的未来,大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