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后的重建工作,像一头疲惫的老牛,缓慢却坚定地向前挪动着。人们心头的阴霾和失去家园亲人的悲伤,如同这汴京冬日迟迟不散的寒气,需要更长时间才能慢慢消融。
历时一个半月,在官府的组织和百姓们的互助下,新的房屋总算一栋栋立了起来。虽然简陋,但总算能遮风避雨,给了劫后余生的人们一个安身之所。
看着天气渐渐有了回暖的迹象,冻土开始变得松软,枝条也开始冒出微不可察的绿芽,我的心却并没有跟着轻松起来。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是刻在我知识储备里的常识。古代多少次天灾之后,随之而来的瘟疫往往比天灾本身更可怕,造成的死亡更加惨烈。
不能再等了。
我深吸一口气,换上一身相对正式的衣裙(虽然还是粗布,但没补丁),第一次,以正式拜访的名义,踏入了开封府的书房。
包大人和公孙策似乎正在商议灾后的赋税减免事宜,见我进来,都有些意外。毕竟我以前都是他们来找我,或者我隔着街喊话。
“民女见过包大人,公孙先生。”我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掌柜娘子不必多礼,请坐。”包大人示意我坐下,黑脸上带着一丝探究,“娘子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公孙策也摇着扇子(大冬天扇扇子,也不怕感冒),笑眯眯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智慧的光芒,好像能看透我接下来要放什么……呃,要说什么。
我也不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包大人,公孙先生,今日冒昧来访,确实有要事相商。如今灾民虽已初步安置,重建也算告一段落,但民女以为,此事远未结束。”
包拯和公孙策对视一眼,神色都严肃了些。包拯道:“哦?娘子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我整理了一下思绪,沉声道:“民女听闻,大灾之后,常伴大疫。此次雪灾惨烈,房屋坍塌无数,虽经全力救援,但难免……难免有不幸遇难者遗体仍被深埋于废墟之下,未能及时清理。”
我看到包大人和公孙策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他们显然也想到过这个问题,但重建工作千头万绪,人力物力有限,优先保障活人是必然选择。
我继续道:“如今天气即将转暖,冰雪消融。那些被埋藏的遗体一旦暴露在温暖潮湿的环境中,极易腐败,滋生疫气。若不能及时清理、妥善掩埋,恐酿成大规模瘟疫,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我尽量用他们能理解的词语解释:“疫气蔓延,通过饮水、空气甚至蚊虫都能传播,一旦爆发,速度极快,染病者高烧、呕吐、腹泻……十难存一!绝非危言耸听!”
书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无比。
包拯的眉头死死锁住,额头的月牙都显得更加深邃了。他沉声道:“娘子所言,本府亦有所虑。只是……清理废墟,搜寻遗体,工程浩大,且……”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且此事极易引发民众恐慌,亦需大量可靠人手。”
“民女明白。”我点点头,“正因工程浩大,才需未雨绸缪。民女建议,大人暂且不要将现有的人手解散,反而应奏请朝廷,增派兵士,趁天气尚未完全回暖,立刻开始系统清理废墟!尤其是那些明确曾有人居住、却无人生还的区域,必须重点排查!”
“需有专人记录,拿着各村的户籍花名册,逐一核对,尽量做到不遗漏一具遗体,不让一位死者曝尸荒野,无人祭奠。古人最重入土为安,此举亦是对死者的告慰,生者看了,也能稍减心中悲恸,更能避免日后疫病之源。”
我顿了顿,补充道:“再者,清理遗体之人,需做好防护。民女不才,略通一些药理,可提供一些增强体质、避秽防疫的药茶与药膳方子,熬制后分发给参与清理的兵士民夫,或能减少他们感染疾病的风险。”
我一口气说完,书房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包拯和公孙策都是绝顶聪明之人,自然明白我说的绝非虚言。疫情的可怕,史书上记载累累。
公孙策率先开口,语气凝重:“掌柜娘子思虑周全,此确为眼下重中之重!若不彻底清除隐患,之前所有救灾努力,恐将付诸东流!”
包拯重重一拍桌子(幸好没拍碎),决然道:“不错!此事刻不容缓!娘子所言极是,非借助军队之力,难以做到令行禁止,彻底清理!本府这就起草奏章,八百里加急呈送陛下!陈明利害,请求调派京畿驻军,协助清理废墟,掩埋遗体,防疫未然!”
他看向我,目光中带着赞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掌柜娘子心怀百姓,深谋远虑,本府代汴京百姓,谢过娘子了!”
我赶紧起身还礼:“大人言重了,民女只是尽一份心力罢了。”
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包大人雷厉风行,立刻开始起草奏章。
我又补充道:“大人,奏请陛下时,或可强调,此举非仅为防疫,亦是彰显朝廷仁德,令逝者安息,生者感念皇恩浩荡。”
包拯眼中精光一闪,点点头:“娘子所言甚是。”
离开开封府书房时,我长长舒了一口气。能做的我已经做了,剩下的,就看朝廷的反应和执行的力度了。
回到店里,我立刻开始回忆各种能防疫祛秽、增强免疫力的中药方子,什么金银花、连翘、板蓝根、苍术、艾叶……能想到的都写下来,又结合现有的食材,设计了几款简单有效的药膳药茶。
我知道,我个人的力量有限,无法阻止所有可能发生的疾病。但能多做一点准备,或许就能多救一个人。
摸摸肚子上的红痣,我轻声说:【各位祖宗,接下来,恐怕还得忙一阵子了。】
这一次,丹田里传来的回应异常统一:
【善!】 【应当的。】 【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