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子的手冷得像冰窖里捞出来的铁钳,我手腕一麻,那股寒意顺着骨头往上爬。
她没说话,机械眼蓝光闪了几下,像是在读什么数据流。
我没挣,就让她抓着,另一只手却把地上那块青铜残片又往前推了半寸。
残片悬空转着,投影出的建筑结构图突然抖了一下,茶水间那个红点猛地拉长,变成一条向上的虚线,直指顶楼——信号塔维修舱。
“原来藏那儿。”
我抽回手,拍了拍裤腿站起来。
“赵总这人,临死还惦记着发朋友圈呢。”
玄霄子没拦我,也没跟上来。
我转身就走,保洁车留在原地,咖啡杯还在转圈,金纹没散。
我知道现在最该干的是加固阵法,可那块铜片不对劲,它不是被动响应防护网,它是主动在追踪什么东西——就像狗闻到了同类的尿。
电梯到顶楼要刷卡,但我没刷。
我绕去消防通道,爬七层楼梯,每一步都踩得实。
后颈血玉温温的,不烫也不跳,像是在等什么。
走到六楼拐角时,我听见头顶传来一阵细微的“咔嗒”声,像是金属关节在收缩。
我停下,贴墙站了三秒,然后继续上。
顶楼平台风大,铁皮门被风吹得晃荡,锁扣早就锈断了。
我推门进去,维修舱就在信号塔底座旁边,像个竖着的银色棺材。
门缝里渗出一股甜腥味,混着电线烧焦的糊气。
我掏出痒痒挠,用柄尖轻轻顶开舱门。
里面没人!
准确说,是没完整的人。
赵无极只剩半截身子蜷在角落,西装裂成布条,脖子上的缝合线崩开了,露出底下黑紫色的肉芽。
他一只眼球挂在额前,凝固成一块椭圆的黑色晶体,另一只眼眶空着,但眼窝里有细小的蛛丝正从内部往外爬,像是某种活物还在运作。
我蹲下,盯着那颗晶体。
“赵总,您这一生……到底图个啥?”
话出口的瞬间,脑子里系统轻震一下。
【检测到未释放执念,建议共情式解锁】
我闭眼,深吸一口气,切换模板——「悲情遗物继承者」。
这是上周我在葬礼上哭坟头用过的戏路,主打一个真情实感、人间白月光。
眼角开始发热。
不是装的,是真的有点酸。
可能是楼上风太大,也可能是我忽然想起这家伙当年在会议室背《相对论》的样子。
那时候所有人都笑他装,可他一字不落,连标点都念对了。
一滴泪滑下来,正好落在晶体表面。
“啪”一声轻响,晶体亮了。
全息影像炸开,画面抖了几帧才稳住——
二十年前,祠堂祭坛。
周振南跪在地上,手里捧着一只青铜鼎,里面盛着暗红色的液体。
他抬头看了眼天象,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把鼎往石台一放。
镜头切近,液体里浮着一枚小小的长命锁,已经泡得发黑。
下一个画面是赵无极。
他蹲在柱子后面,手里摆弄着一块电路板,嘴里默念:“E等于mc平方,质量与能量守恒……引爆时间误差不超过0.3秒。”
他眼神冷静得不像人,手指却在抖。
再切,陈蒹葭的父亲站在另一侧,手里握着一根钉子模样的东西,指尖渗血。
他看向陆九渊的方向,嘴唇动了动,最终没动手。
最后是爆炸前一秒。
我看见自己站在祠堂中央,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镜头拉近我的瞳孔,倒影里,赵无极的手正按在遥控器上。
“滴——”
影像停住,定格。
我坐在地上,没动。
原来是他按的。
我一直以为是周振南或者陈家下的手,结果是个疯子科学家用物理公式算好了死亡时间。
“你tm……”
我低声道:“还真把自己当宇宙规律了?”
话音刚落,晶体突然震动起来,频率越来越高,像是要钻进我脑袋里。
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画面乱闪——我不是在顶楼,我在一个吊脚楼里,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童子尿,旁边有人用我听不懂的话说:“喝完就能通灵。”
我猛地咬破舌尖。
血腥味冲上来,意识一清。
低头看,后颈血玉正在发烫,绿光一闪一闪,像心跳。
它自己飘起来了!
脱离皮肤,悬浮半空,正对着赵无极的眼球晶体。
两股光碰在一起,发出低频嗡鸣,像是老收音机调频时的声音。
我问:“你要干嘛?”
血玉不答,只是光越来越强。
下一秒,晶体“砰”地炸开,碎片化作数据流,全被血玉吸了进去。
我脑袋一沉,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神经。
【检测到时空碎片,启动记忆修复程序】
系统提示音响起。
我靠着舱壁滑坐下去,手指插进头发里。
那些不属于我的记忆还在往里挤——苗疆的寨子、半夜背《蛊经》的小孩、被人按着头灌符水的痛觉……全都贴着赵无极的视角塞进来。
我喘了口气,立刻切演技模板——「老寒腿晚期患者」。
身体蜷缩,膝盖打颤,嘴里哼哼唧唧,假装下半身瘫痪。
这招我在医院骗护工时用过,痛苦演得越具体,大脑就越难分辨真假。
果然,入侵的记忆流慢了下来。
我趁机在心里一遍遍念:
“我是陆九渊,策划部实习生,月薪八千五,房租还没交。”
“上个月考勤迟到三次,被王主管扣了绩效。”
“我妈昨天打电话让我相亲,对象是楼下超市收银员……”
现实锚点一个个列出来,像钉子一样把意识钉回原位。
血玉缓缓落回皮肤,贴紧后颈,温度恢复正常。
我抬起手,想扶眼镜。
动作却慢了半拍。
手指僵了一下,嘴不受控制地张开,吐出几个音节——我自己都听不懂,但舌头记得那种发音方式,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说完那一句,我愣住了。
血玉底下,那股陌生的记忆脉络还在,安静地躺着,像冬眠的蛇。
我没有把它赶走。
反而闭上眼,轻声问:“是你吗?二十年前的我?”
空气静了一瞬。
然后,血玉深处,传来一声笑。
很轻,像风吹过铃铛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