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的指尖还压在那道焦黑的痕迹上,泥土微温,像是刚被火燎过。他没抬头,只把手指慢慢收回来,握成拳。
太阳已经升得更高了,光落在他肩头,却不暖。他能感觉到脑中的系统界面突然变灰,任务倒计时停在71:59:58,再不动。
【宿主情绪波动超标,强制冷却三小时】
血红的字浮在意识里,又迅速褪成暗灰。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系统“暂停”。从前不管多痛、多怒,它都冷冰冰地走着倒计时,从不中断。
可刚才那一瞬,他抬脚踩住黑雾时,胸口猛地一烫,像有东西炸开。不是疼痛,是某种更尖锐的东西——愤怒,急切,还有……一丝怕。
怕岑晚受伤。
怕周婉婉醒不过来。
怕他们守不住这扇门。
就是那一刻,系统卡住了。
他闭了下眼,呼吸压得很低。他知道岑晚在看他,但她没动,也没说话。她只是把裹尸布包着的匕首轻轻放到了腿边,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
“你那边……是不是不太对?”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也不急。
谢停渊没睁眼,“别说话。”
“那黑雾能蚀符。”她说,语气像在陈述一件日常事,“我用的是‘伪造大师’认证的最高级辟邪纸,连百年怨灵沾上都会冒烟。它不该烧不动。”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紧绷的手臂上,“但它偏偏让你的系统停了。说明它碰的不是规则,是漏洞。”
谢停渊睁开眼,眼神冷,“你想说什么?”
“我在想,为什么每次你靠近我,系统发布的任务就越极端?”她看着他,视线没闪,“为什么偏偏在封门之后,它第一次出现了‘冷却’?”
她抬起左手,指尖轻轻点了一下心口的位置。那里曾经有并蒂莲纹身,现在只剩一道浅痕。
“你有没有想过,它怕的不是鬼门,是你和我的连接?”
谢停渊没动,但瞳孔缩了一下。
风从荒地边缘吹过来,草叶晃了两下。周婉婉还在昏睡,头靠在岑晚膝盖上,呼吸微弱但平稳。
几秒后,谢停渊低声说:“……系统对‘双生镇守’有反应。”
他没再说下去,但这句话已经够重。从前他从不提父亲的事,更不会提系统的来历。可现在他说了。
岑晚没追问,只点头,“所以它现在强制冷却,是因为你刚才护我时情绪太烈?超过了它的控制阈值?”
谢停渊冷笑,“它不想让我有思考的时间。”
话音落下,两人同时低头。
裹尸布包裹的匕首,正缓缓渗出一道血痕。那血不是鲜红,是深褐色,像是从木头里自己流出来的。它顺着布纹往下爬,速度不快,但没有停。
岑晚伸手碰了下布面,指尖沾了一点。她捻了捻,眉头皱起。
“这把匕首是我伪装成道士时用的道具。”她说,“桃木芯来自老宅后院那棵百年树,砍下来那天浸过朱砂和鸡血。它不该被阴雾污染成这样。”
谢停渊盯着那抹红,忽然道:“不是污染。是唤醒。”
岑晚抬头看他。
“桃木本身不怕阴气。”谢停渊的声音低了些,“但它怕血契。你用这把刀杀过人吗?”
岑晚摇头,“没有。它只是道具,我没开过锋。”
“那就不是你的血。”谢停渊说,“是它认的血。”
岑晚沉默片刻,把匕首翻了个面。布角掀开一点,露出底下桃木的纹理。那木头原本是浅黄的,现在泛出一层暗红,像是被血泡过很久。
“你说它在‘唤醒’?”她问。
“嗯。”谢停渊看着那抹红,“系统选我之前,殡仪馆后院有棵枯桃树。老陈说那是镇煞的,三十年前种的,后来雷劈了一次,就死了。可我接手第一天,树根底下钻出新芽,红得发黑。”
他顿了顿,“第二天,系统绑定了我。”
岑晚的手指停在布面上。
“你是说……这桃木,和系统有关?”
“我不知道。”谢停渊说,“但我知道,每次我完成任务,手上的伤会好得特别快。不是愈合,是像被什么东西推着长出来。父亲死前留下的笔记里写过一句话——‘两命同契,可断天律’。”
岑晚心头一震。
她没表现出来,只是把匕首重新裹紧,放回身边。
“所以系统怕我们靠得太近?”她问。
“不是怕。”谢停渊看着她,“是防。它在防‘双生’成型。”
两人没再说话。
风吹过玉璧边缘,带起一丝尘土。远处一只鸟飞过,落地后又立刻飞走。荒地安静得异常,连虫鸣都没有。
谢停渊靠回石壁,闭上眼。他其实没睡,他在看脑中的系统界面。那片灰暗还没散,倒计时依然停着。他试着在心里喊任务内容,没反应。他回忆父亲跳江的画面,心跳加快,可系统依旧沉默。
它真的卡住了。
因为他的情绪太强。
因为他在乎。
这个念头让他胸口发闷。他活了二十八年,第一次觉得“情绪”不是弱点,而是武器。
岑晚坐在他旁边,一手搂着周婉婉,一手放在匕首上。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裹尸布的边缘,脑子里转着另一个问题。
系统怕双生连接。
那如果她和谢停渊的联系越强,系统会不会越来越弱?
她没说话,但眼神变了。从前她是执行任务的人,现在她开始想怎么打破规则。
谢停渊忽然睁眼。
“你还记得第一次任务吗?”他问。
岑晚侧头看他。
“你说我挡你路。”他说,“其实在那之前,系统就给我发过任务——‘接触穿米色风衣的女人,观察她左耳后的痣’。”
岑晚手指一顿。
“它早就知道我会出现?”
“嗯。”谢停渊点头,“它把我往你身上推。每一次任务地点,都和你查的案子重合。不是巧合。”
岑晚沉默。
她想起三年前在殡仪馆外第一次见他。他站在雨里,穿着黑色高领毛衣,手里拎着工具箱。她当时以为只是个路过的殡葬师。
原来从那时候起,系统就在布局。
“它想利用我们。”她说。
“但它没想到我们会联手。”谢停渊看着她,“它更没想到,我们之间的连接,会变成它的漏洞。”
风又吹过来。
裹尸布里的匕首,再次渗出一道血痕。这次的血更多,顺着布面滑到地上,滴在泥土上,发出轻微的“滋”声。
那块土立刻变黑,像是被烧过。
谢停渊低头看着那滴血,忽然伸手,把匕首拿了起来。
他隔着布,摸了摸桃木的刃口。
“它在回应什么。”他说。
岑晚看着他,“也许它认的是并蒂莲的血。”
谢停渊没说话,但掌心微微发烫。他胸口的纹身早已黯淡,可这一刻,皮肤底下像是有什么在动。
他把匕首递还给她,动作很稳。
“别离我太远。”他说。
岑晚接过匕首,点点头。
两人重新靠回玉璧,肩膀挨着肩膀。周婉婉还在昏睡,呼吸比刚才稍微重了一点。
太阳偏西了一些。
谢停渊闭着眼,实则盯着脑中那片灰暗的系统界面。他在等,等它恢复。他知道冷却不会一直持续,三小时一到,任务就会重启。
但他也知道了它的弱点。
情绪能干扰它。
连接能削弱它。
而他和岑晚之间的“双生”,可能是唯一能破开它的刀。
岑晚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匕首。裹尸布已经被血浸透一角,那抹红还在往外渗。
她没擦,也没换位置。
她只是把匕首握得更紧了些。
风停了。
草叶静止。
玉璧旁的三人一动不动,像三尊石像。
只有那滴血,还在缓缓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