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晚的手指动了一下。
谢停渊立刻察觉。他低头看她,发现她的眼皮在轻微颤动,像是要醒来。她的呼吸还是弱,但比之前稳了些。他没动,依旧抱着她坐在原地,金光结界还在周围流转,像一层看不见的壳。
他感觉到胸前那块玉璧在发烫。
不是剧痛,也不是系统那种冰冷的压迫感,而是一种……牵引。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叫它,在等它。他抬起左手,轻轻按住胸口的位置。皮肤下的金线还在流动,随着心跳一明一暗。
就在这时,岑晚睁开了眼。
她的视线模糊了一瞬,然后慢慢聚焦在他脸上。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谢停渊低声说:“别动。”
她没听。右手缓缓抬起,指尖朝着他胸口的方向伸去。动作很慢,带着虚弱,但很坚定。
他知道她在找什么。
他解开外衣扣子,掀开内衬,露出贴在心口的那块玉璧。它已经不再是一块石头,表面裂开细纹,边缘泛着暗金光泽,像是被血浸透后又干涸的纸。
岑晚的手终于碰到了它。
接触的瞬间,两人同时一震。
一股记忆碎片冲进脑海——不是幻觉,也不是系统给的画面,而是真实发生过的过去。
三百年前。
一座山巅,雷雨交加。一个女人站在血池边,身穿玄色长袍,眉心一点红痕。她手里握着一卷泛黄帛书,另一只手将一个年轻道士打入池中。那人满脸怒火,嘶吼着“你不该留我”,可女人没有回头。
她说:“乱世需鬼,亦需制鬼之人。”
然后,她撕下帛书一半,封入自己体内,另一半投入血池,与那道士的魂魄一同沉没。
画面断了。
谢停渊喘了口气,额角冒汗。他看向怀里的岑晚,发现她也在剧烈呼吸,脸色苍白。
他们明白了。
《镇鬼录》从来不是为了消灭玄阴子。它是钥匙,也是锁链。是镇守者亲手埋下的局——留下一线残魂,不是失误,是设计。
只有被封印的人活着,门才不会彻底关闭。只有执念未消,阴阳才能维持平衡。
而现在,时机到了。
谢停渊握住岑晚的手,将它按在玉璧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在往掌心涌,皮肤开始裂开,渗出细小血珠。岑晚也咬破指尖,把血抹在玉璧边缘。
两股血混在一起。
玉璧发出一声轻响,像是叹息。它从谢停渊胸口剥离,化作半卷帛书,质地脆弱,字迹斑驳。
与此同时,岑晚另一只手探入怀中,从贴身口袋里取出另半卷残章。那是她一直藏着的东西,从不离身。两卷靠近时,自发震动,嗡鸣声越来越强。
它们在认主。
也在呼唤那个本不该存在、却又从未真正消失的人。
空气扭曲了一下。
玄阴子出现了。
这次不是虚影,不是残念。他是完整的,站在三米外,穿着灰色中山装,手里转着紫檀佛珠。他的脸很平静,没有杀意,也没有愤怒。他看着那两卷帛书,眼神变了。
他低声说:“原来如此。”
谢停渊没看他,只盯着手中的残章。两半距离越近,震动越剧烈。他知道只要再进一步,就能合二为一。
但他没有动。
他在等。
玄阴子开口:“你们以为这是终结?不是。这是回归。”他往前走了一步,“我是被选中的。三百年前就被选中了。我不是失败者,是活下来的那一部分。”
他笑了,笑得很轻。
“我一直恨她,恨她不杀尽我,恨她让我堕为厉鬼。可现在我知道了……她是信我。”
他伸出手,不是攻击,而是想去碰那本书。
“让我进去。这不是囚禁,是归位。”
话音落下,两卷帛书突然自行飞起,在空中旋转半圈,精准对接。
“啪”的一声,像是锁扣闭合。
整卷《镇鬼录》悬浮在半空,自动翻开。第一页浮现画面——正是刚才那段记忆:镇守者将玄阴子打入血池,留下一缕魂魄,低语“乱世需鬼,亦需制鬼之人”。
第二页出现新的文字:【命契已续,代行者归位】。
第三页,一道金色锁链从书中飞出,缠上玄阴子的手腕。他没有挣扎,只是抬头看着那本书,嘴角扬起。
“这一次……我不再恨。”
锁链收紧,将他缓缓拉向书页。他的身体开始变淡,中山装、佛珠、面容,一一化作光点,融入帛书之中。
最后一刻,他看向岑晚。
“你母亲……做得很好。”
然后,消失了。
整卷《镇鬼录》缓缓落下,停在谢停渊和岑晚之间的空中。它静静漂浮,不再发光,也不再震动,就像完成了使命的工具,终于安静下来。
仓库里的一切都在变化。
地上的黑缝彻底闭合,只留下一道浅痕。那些曾扑来的鬼手全部化灰,随风散去。空气中的血腥味退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湿气,像是暴雨过后清晨的味道。
远处传来第一声鸟叫。
谢停渊低头看岑晚。她又闭上了眼睛,但呼吸均匀,脉搏稳定。她的手掌还贴在他的手上,温热的。
他用手指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汗。
这时,《镇鬼录》忽然动了。
它翻到最后一页,那里原本空白,此刻浮现出两个名字。左边是“岑晚”,右边是“谢停渊”。两行字中间有一条红线连接,像血脉相连。
接着,书页无风自动,缓缓下降,最终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触碰到皮肤的瞬间,书册开始融化。
不是燃烧,也不是消失,而是像雪一样,一点点渗入他们的掌心。金光顺着血管往上爬,在手臂上形成细密纹路,一闪即逝。
谢停渊感觉脑子里多了什么东西。
不是记忆,也不是知识。是一种感知。他知道这世界还有多少裂缝,哪里有阴气聚集,哪些地方不该去。他也知道,有些人天生带煞,有些人生来就是钥匙。
但他不想管这些。
他只想让她活下去。
他收紧手臂,把她抱得更紧了些。她靠在他胸口,一动不动。他能听见她的心跳,和自己的节奏一致。
外面天快亮了。
仓库顶部的裂口透进一丝灰白光。灰尘在光线中飘浮,缓慢下落。一切都安静下来。
谢停渊闭上眼,靠在身后残破的墙上。体力还没恢复,身体还在疼,但他撑住了。他不会再倒下。
也不会再让任何人替他做选择。
他睁开眼,看向手中的《镇鬼录》。
最后一页还在发光。
那两个名字依然清晰。
红线微微跳动,像在呼吸。
谢停渊伸手,用拇指轻轻擦过那行字。
指尖传来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