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事回头细说,先赶路吧。”我缩回头,将布帘尽量掖紧,抱着膝盖蜷缩起来。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新车厢要多大尺寸?用什么木料?内部如何布局?车窗要能推拉,最好还带纱帘……这又是一笔开销,但为了以后的舒适和方便,必须得花。
马车摇摇晃晃,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风声渐渐掺杂了人声、车马声、叫卖声。翠峰县到了。
哥哥熟门熟路地驾着马车穿过不算太宽敞的城门,沿着主街向东而行。越往城东走,街道越发整齐,铺面越发考究,行人的衣着也光鲜不少。长乐坊,听名字便是县城里富庶的街区。
我再次掀开车帘一角,向外张望。青石板路平整了许多,两旁店铺鳞次栉比,幌子在风中招展。有绸缎庄、酒楼、银楼、书局,甚至还有一间看起来颇为雅致的茶楼。空气里飘荡着复杂的味道:刚出炉的点心甜香、药材铺的苦涩、还有不知哪家后厨传来的炖肉香气。
按照地址,哥哥一路询问,终于在一个十字路口的东北角,找到了“甲字三号”。
哥哥将马车在路边停下。我迫不及待地钻出车篓子,踩在坚实的青石板路上,活动了一下冻得发麻的腿脚,才抬起头,看向面前这处即将属于我的产业。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宽阔的临街门面。青砖砌成的围墙高大整齐,绵延开去,果然有龙渊宸示意图上标注的“十丈”面宽。围墙正中是一扇黑漆大门,门板厚重,上面钉着碗口大的铜钉,擦得锃亮。门楣上方空空如也,尚未悬挂匾额。门两旁各有一座石鼓,雕刻着简洁的云纹。
围墙向两侧延伸,拐入旁边的巷子,可见其进深。整体望去,这院落规整、气派,虽不显奢华,却自有一种沉稳厚重的底蕴。位置也极好,处于十字路口,人来人往,却又不是最喧闹的街心,闹中取静。
我仰头看着这高大的门墙,心中一时百感交集。就在几天前,我还只是一个刚刚迁入新宅、与柳二叔商量合伙细节的农家女,最大的梦想不过是开一间有点特色的家具铺子。而现在,一纸地契,就将这处位于县城黄金地段、面积惊人的宅院送到了我面前。这一切,都源于那个雨夜山中偶然的救助,源于那个身份尊贵、心思难测的“表哥”。
“妹妹,是这儿吗?”哥哥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他也仰头看着大门,黝黑的脸上满是惊叹,“这、这门脸……可真气派!比里正爷爷家的大门还阔!”
“是这儿,甲字三号。”我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无论来路如何,现在,它是我的了。我要用它,踏出实现梦想的第一步。
我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和衣襟,正要上前叩门,那扇厚重的黑漆大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
一个男人迈步而出。
他年纪约莫三十五、六岁,身材颀长,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靛蓝色细布长衫,腰间系着同色布带,收拾得干净利落。面容清癯,眉毛浓淡适宜,眼睛不大,却透着一种温和的精明。头发用一根普通的木簪整齐地束在脑后,几缕鬓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他看到站在门外的我和哥哥,目光迅速扫过,随即脸上便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恭敬却不过分谦卑的笑容。他上前两步,朝着我的方向,双手抱拳,身体微微前倾,行了一个标准又不失风度的礼。
“姑娘,您来了。”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吐字清晰,带着一种受过训练的平稳,“快请进!主子前两日便差人送来了您的画像,嘱咐我们这几日候着。在下周文彦,暂管此处,姑娘里面请。”
他说话时,目光坦然地看着我,态度恭敬却不卑微,语气热络却不谄媚。一句话,既表明了知晓我的身份和来意,点明了自己是龙渊宸安排的人,也做了自我介绍,还不失礼节地立刻请我们入内。
我心中微微一动。周文彦,大掌柜。果然,龙渊宸送来的人,绝非等闲。这通身的气度和应对,绝不是普通店铺伙计能有的。
我朝他微微颔首,脸上也露出得体的浅笑:“有劳周掌柜。这位是我哥哥,柳狗蛋。”
周文彦立刻又向哥哥拱手行礼:“柳公子。”
哥哥有些不自在地抱拳回礼,黝黑的脸上带着点局促,但努力挺直了腰板。
“外头风大,姑娘、公子请随我来。”周文彦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姿态从容,引路在先,却又保持着半步的距离,既显引领,又不僭越。
我抬步,迈过了那高高的门槛。
哥哥紧跟在我身边,小声嘀咕:“妹妹,这人……瞧着真不一般。”
我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却已迫不及待地投向了门内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