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时,天边才刚泛起鱼肚白。深秋的寒气透过窗纸缝隙钻进来,激得我打了个小小的寒颤。我迅速起身,穿上那套月白色的新襦裙,外面又罩了件娘亲手絮了薄棉的藕荷色夹袄。头发梳成利落的双丫髻,用青缎带系紧。
厨房里,娘已经熬好了浓稠的小米粥,蒸笼里是白白胖胖的杂粮馒头和昨晚剩下的银丝卷。哥哥正蹲在灶膛前添柴,火光将他憨厚的脸映得红彤彤的。
“画儿起来啦?快,趁热吃。”娘一边将咸菜碟子摆上桌,一边招呼我,“今儿个风大,你多穿点。狗蛋,给你妹妹盛碗粥,把那碗沿的米油都舀上。”
“哎!”哥哥响亮地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盛好粥端到我面前。米粥熬得恰到好处,表面结着一层细腻的米油,香气扑鼻。
我们三人围坐桌边,安静地吃着早饭。娘不时看我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轻声嘱咐:“去看宅子,多看,多问,心里多掂量。那些人……见面留三分,先看看品性。银钱带够了吗?”
“带够了,娘。”我咽下口中的馒头,拍了拍随身的小布包,“您放心,我和哥哥一起去,有事会商量。”
哥哥把最后一口粥喝光,抹了抹嘴,声音洪亮:“娘,您就别担心了!有我在呢,保准把妹妹看顾得好好的!”
娘笑了,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好,好,娘不啰嗦了。你们早去早回,路上当心。”
吃完饭,哥哥去套车。我回到房间,将昨晚整理好的一个藤编小箱拎出来。里面放着地契的副本、那九人的简要资料、我结合龙渊宸给的示意图画出店铺初步布局草图,还有一小袋碎银和铜钱。想了想,我又将那份《画柳家具坊合伙经营正式契约》的草稿也塞了进去。
走到前院,“红枣”已经套好了车,正不耐烦地踩着蹄子。哥哥检查着缰绳和套具,小贝蹲在一旁,歪着头看。大宝和二宝想往前凑,被小贝低低“呜”了一声,又缩回爪子。
“妹妹,上车吧!”哥哥检查完毕,拍了拍车辕。
我点点头,却没有走向车辕,而是掀开了后面那个带篷的小小车篓子的布帘。这车篓子是当初买马车时图便宜搭配的,空间狭窄,只够蜷坐着,原本想着临时载点东西或让娘坐坐短途。我弯腰钻了进去,里面果然憋屈,腿都伸不直。
哥哥愣了愣:“妹妹,你坐里面干啥?风大,坐外面咱还能说说话。”
“哥,你先赶车,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我苦笑着摆摆手,将藤箱放在身边,又紧了紧夹袄。
哥哥不解地挠挠头,也没再多问,利落地跳上车辕,一抖缰绳:“驾!”
“红枣”迈开步子,马车吱吱呀呀地驶出新宅大门。哥哥技术不错,车子走得还算平稳。但没过多久,问题就来了。
深秋清晨的寒风,像无数细小冰冷的针,从车篓子并不严实的缝隙里无情地钻进来。布帘被吹得扑啦啦直响,冷风灌满狭小的空间。我裹紧了夹袄,仍觉得那股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车子碾过土路的坑洼,颠簸得厉害,我在里面东倒西歪,藤箱也跟着哐当作响。这小小的空间,既冷,又颠,还闷。
“哥!”我不得不提高声音喊。
“咋啦妹妹?”哥哥勒了勒缰绳,车速慢下来,他扭过头,布帘缝隙里露出他半张疑惑的脸。
我费力地从车篓子里探出头,头发都被风吹乱了,脸颊冻得发木。“哥,这车篓子……不行。太冷了,太颠,也太小。”我吸了吸鼻子,“咱们这马车,得换。要换个大点的、带正经门窗的车厢,里面最好还能固定些箱子放东西,坐着不这么颠簸。”
哥哥看了看我冻得发红的鼻尖,又看了看那简陋的车篓子,恍然大悟,脸上露出愧疚:“哎!是我没想到!光图这篓子便宜了!妹妹你说得对,是该换!等咱从县城回来,我就去打听打听,哪儿有做得好车厢的木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