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镜四十五年八月三十,八月的最后一天。
当第一缕天光还未完全驱散夜幕,我便醒了。不是被鸡鸣吵醒——新宅的鸡舍在后院,离得远,声音传不过来——而是被一种奇异的感觉唤醒了。我躺在崭新、柔软还带着阳光味道的被褥里,睁开眼睛,看着头顶陌生的、有着清晰木纹的屋顶椽子,一时有些恍惚。
这不是老宅那低矮、蒙尘的屋顶,这是我亲手设计、柳二叔他们一砖一瓦建起来的新家。我的房间,我的书案,我的窗……一切都是新的。
一种混合着尘埃落定的踏实和崭新开始的兴奋,像温暖的潮水,缓缓漫过心间。我侧过身,透过糊着洁白新纸的木格窗,看到外面天空正从深邃的靛蓝褪成鱼肚白,几颗残星还在顽强地闪烁。远处,隐约传来村庄苏醒的声响,微弱而熟悉。
今天,是我们正式迁入新宅的日子。
我起身没有惊动隔壁房间的娘。穿上那身月白色、特意为今天准备的新襦裙,将头发梳成整齐的双丫髻,系上淡青色的发带。镜中映出的女孩,眉眼间还带着稚气,但眼神却比几个月前刚穿越而来时,沉静明亮了许多。
推开房门,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新宅特有的砖木气息扑面而来。中院里静悄悄的,青石板路被露水打湿,泛着深色的光泽。我走过连廊,来到前院。影壁沉默地矗立着,遮挡着门外的视线,也围合出一方只属于我们的天地。
厨房里已经透出昏黄的光——是娘起来了。我快步走过去,掀开棉布门帘。
娘正在灶台前忙碌,往大锅里添水,准备烧热水。她今天也穿上了那身最好的藕荷色褂子,深灰色长裙,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插着那支新錾了“秀娥”二字的金簪。昏黄的油灯光下,她侧脸的线条显得格外柔和,嘴角微微上扬着,带着一种沉静而满足的期待。
“娘,您起这么早。” 我走过去,帮着往灶膛里添了把细柴。
娘抬头看到我,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画儿也醒了?睡得好吗?”
“嗯,新床很舒服,一觉到天亮。” 我点点头,凑到灶膛前,看火苗舔舐着干燥的柴禾,发出噼啪的轻响,“今天……终于要正式搬过来了。”
“是啊,”娘往锅里放上蒸笼,里面是昨晚就准备好的、今天仪式要用的白面馒头和枣糕,“想想以前,住在那个漏风漏雨的茅草屋里,为了明天的口粮发愁……现在,居然有了这么气派的新宅子。画儿,娘有时候都怕这是场梦。”
娘的语气里带着感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知道她想起了从前那些艰难的日子,想起了早逝的夫君,想起了带着哥哥苦苦支撑的岁月。我伸出手,握住娘有些冰凉的手,用力握了握:“娘,不是梦。这都是真的,是咱们一点点挣来的。以后,日子会更好的。”
娘回握住我的手,力道很大,眼眶有些发红,却用力点了点头:“对,以后会更好。走,咱们先弄早饭,吃完还得去老宅,仪式可不能耽误了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