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金桂的余香尚未散尽,安王府内却因一份来自江南的捷报而驱散了连日来的凝重气氛。
这日午后,沈清弦正陪着蹒跚学步的萧煜在铺了厚厚绒毯的暖阁内玩耍,小家伙穿着宝蓝色的小锦袄,像只企鹅般摇摇晃晃地追着一只五彩的布球,咯咯的笑声清脆悦耳。沈清弦唇角噙着温柔的笑意,目光紧随儿子,连日来紧绷的心弦在这一刻稍稍放松。
“王妃!王妃!”林婉儿几乎是提着裙摆小跑进来,脸上因激动而泛着红晕,手中高举着一封插着羽毛的信函,“江南!江南王爷的捷报!”
沈清弦心头一跳,立刻起身,也顾不上仪态,快步上前接过那封沉甸甸的信。信是萧执亲笔,字迹比往日更为遒劲有力,带着一股挥斥方遒的意气。
信中详细叙述了他抵达江南后,如何以雷霆手段整合商会力量,以“协防漕运、清剿水匪、保障税赋”为由,迅速组建起一支由商会资助、地方官府配合的协防队伍。他并未与旧有漕运势力正面硬碰,而是选择了几处水匪猖獗、旧漕帮也深受其害的关键河段,以协防队为核心,联合愿意合作的地方卫所,发动了几次精准迅猛的清剿行动,成果斐然,不仅打通了梗阻,缴获颇丰,更赢得了沿河不少商户和百姓的赞誉。
“……匪患既平,漕运渐畅,以往借故拖延、敲诈勒索之事锐减。儿臣借势与几位深知漕运积弊、早有改革之心的官员详谈,已初步议定革新章程数则,不日将上奏天听。皇兄闻之,亦多有勉励。江南诸事渐入正轨,归期可待,清弦勿念。惟京中风云,恐因江南之势而有所激荡,万望珍重,一切小心。”
信的末尾,笔墨稍顿,力道透纸背:“煜儿安否?甚念。待归,必伴你母子左右。”
沈清弦反复看了两遍,指尖微微颤抖,不是害怕,而是激动与欣慰。她仿佛能看到萧执在江南运筹帷幄、破除积弊的英姿。他成功了!不仅站稳了脚跟,更是打开了一片新局面!这捷报,如同久旱甘霖,滋润了她这些时日因独自支撑而略显干涸的心田。
“姐姐,王爷在江南一切顺利,真是太好了!”林婉儿也欢喜得眼眶微红。
沈清弦将信仔细折好,贴在胸口片刻,感受着那字里行间传递过来的力量与牵挂。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对林婉儿道:“婉儿,将这捷报的内容,尤其是漕运清剿水匪、保障商路之事,透露给陆先生。他知道该怎么做。”
“姐姐是要……”林婉儿瞬间明了。
“不错。”沈清弦眼中闪烁着光芒,“王爷在江南立功,我们京城这边,自然要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不仅要让承恩公府知道,更要让满朝文武、让京中百姓都知道,安王殿下离京,是为国为民办实事,解难题!看谁还敢在背后非议王爷‘擅权’、‘与民争利’!”
“我这就去!”林婉儿精神振奋,立刻转身去办。
很快,最新一期的《商询》小报,便在头版刊载了一篇题为《漕运清波现,商路保畅通——江南协防初见成效》的报道,虽未直接点明萧执之功,但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安亲王坐镇江南、协调各方、清除积弊的作为,文中还引用了沿线几位商户“漕运从未如此顺畅安心”的赞誉之词。
报道一出,果然在京城引起了不小的反响。此前因承恩公府一系暗中散布流言而对萧执有所非议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百姓乐见漕运通畅、物价稳定,有识之士则看到了革新除弊的希望。安王府门前,似乎也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热闹,一些原本观望的官员和勋贵,也开始重新递帖子问候。
沈清弦对此泰然处之,该见的见,该推的推,分寸拿捏得极好。她并未因萧执的捷报而放松警惕,反而更加留意承恩公府那边的动静。她知道,对方绝不会坐视萧执立功归来,他们的反扑,只会更加猛烈。
果然,几日后的傍晚,沈清弦正准备用膳,周文砚匆匆求见,脸色比前次更为凝重。
“王妃,听风阁刚收到的密报。”周文砚将一张小纸条呈上,“承恩公府二爷,三日前秘密离京,去向不明。但其手下几名心腹清客,近日与江湖上一些名声不佳的镖局、以及……几个专司‘拿钱办事’的亡命之徒,接触频繁。”
沈清弦放下银箸,接过纸条扫了一眼,心猛地一沉。江湖亡命之徒?承恩公府这是狗急跳墙,想要动用非常手段了?目标是江南的萧执,还是京中的她?
她体内灵蕴露似乎感应到强烈的危机,传来一阵明显的、带着警示意味的悸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可知他们具体谋划?”沈清弦声音保持平稳,但握着纸条的指尖已然用力至泛白。
“对方非常谨慎,听风阁的人未能探听到具体计划。但根据其调动的人手和资源方向判断,恐怕……是冲着江南去的可能性更大。”周文砚语气沉重,“王爷在江南动了太多人的利益,他们这是想要……”他未尽之语,不言而喻。
沈清弦霍然起身,在厅内踱了两步。窗外夜色渐浓,如同她此刻的心情。她绝不能让萧执在江南陷入险境!
“立刻给王爷传信,用最紧急的渠道!”沈清弦当机立断,“将承恩公府二爷离京及其与亡命之徒接触的消息原原本本告知王爷,让他务必加强戒备,尤其注意水路行程及随身护卫!同时,让我们在江南的人,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王爷安全!”
“是!”周文砚领命,又道,“王妃,京中我们是否也要……”
“京中同样要严加防范。”沈清弦打断他,“从今日起,王府守卫再增加一倍,所有核心管事及其家眷的护卫也要加强。你亲自去一趟京兆尹和大理寺,以王府名义,提请加强京城治安巡查,尤其是夜间和各处城门,就说近日王府接连遭遇宵小窥探,心中不安。”
她要借官方的力量,织密防护网,让那些亡命之徒在京中难有下手之机。
周文砚一一记下,匆匆离去部署。
沈清弦独自站在窗前,夜色已完全笼罩下来,凉意透过窗纱渗入。她环抱住双臂,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后怕和愤怒。承恩公府,竟敢动用如此下作凶险的手段!
她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只是被动防御。目光落在书案上萧执那封捷报上,一个念头骤然划过脑海。她快步走到书案前,铺开纸张,奋笔疾书。
她要以安王妃的名义,亲自草拟一封奏章,不涉朝政,只述家事。她要告诉皇帝,王爷在江南为国奔波,成效卓着,京中妻儿却接连遭遇不明威胁,如今更是听闻有宵小欲对王爷不利,她心中惶恐难安,恳请陛下圣察,保王爷周全,亦安臣妇之心。
这封奏章,既是求助,更是将承恩公府的阴谋摊开一部分到皇帝面前!她倒要看看,在皇帝已经知晓江南之功、且明确收到预警的情况下,承恩公府还敢不敢、能不能动得了萧执!
写完奏章,用上王妃印信,她立刻唤来心腹,命其连夜递入宫中。
做完这一切,沈清弦才仿佛脱力般坐回椅中。她不知道这封奏章能起到多大作用,但这是她在京城,能为远在江南的萧执,做的最大努力了。
“执之……”她望着南方,喃喃低语,“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体内灵蕴露的警示悸动依旧存在,但这一次,其中似乎也多了一丝与她心意相通的决绝与守护之意。风雨欲来,她已亮出所有能打的牌,剩下的,便是等待,以及……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