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谨慎的戒备措施迅速在皇庄内部落实。赵老根亲自挑选了三十名身强力壮、家世清白的佃户子弟,由李铁头带着进行简单的队列操练和棍棒格挡,分为三班,日夜不间断地在庄内重点区域巡逻,尤其是工坊区和试验田周围,夜间更是增加了暗哨。庄户们也被提醒留意陌生面孔,庄子的几个出入口都有专人值守登记。
然而,暗处的窥探并未因皇庄的戒备而停止,反而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不同方向悄然围拢过来。
县衙后堂,户房主簿周茂将一份誊抄的账目明细轻轻放在县丞的案头,低声道:“大人,这是皇庄近三个月通过几家粮商出售余粮和工坊铁器、纸张的粗略估算,虽不精确,但数目已然不小。更为蹊跷的是,庄内开销账目却显得颇为‘干净’,尤其是工料采买一项,竟比市价低了一成有余,下官怀疑……他们另有不为人知的物料来源,或是暗中克扣了匠人工钱,方能将成本压得如此之低。”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下官安排在王家村的眼线回报,皇庄内那片看管极严的‘秘田’,种的庄稼甚是奇特,秆高叶阔,绝非本地品种。”
县丞慢条斯理地捋着胡须,眼神闪烁:“物料来源……克扣工钱……海外奇种……每一条若查实了,都是不小的干系。尤其是这作物来历,往小了说是私种违禁,往大了说……哼。继续盯着,账目上想办法弄到更确实的证据,那奇种,若能弄到一两株实物,便是大功一件。”他心中盘算的更为复杂,既怕得罪府衙,又忍不住想从这块肥肉上分一杯羹。
与此同时,南京城外西南方向五十里,一处依山傍水、修建得亭台楼阁俱全的奢华庄园内,本地豪强王百万正眯着眼睛,听着手下大掌柜的汇报。他年约五旬,身材肥胖,手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翡翠戒指,轻轻敲打着紫檀木的桌面。
“东家,皇庄出的铁器、农具,质地均匀,价格还比市面上低半成,已经抢了咱们旗下两家铁匠铺三成的生意。还有他们产的竹纸,虽略显粗糙,但价格低廉,不少小商户都转向他们进货。长此以往,恐对咱们其他产业也造成冲击。”大掌柜躬身说道,面带忧色。
王百万哼了一声,浑浊的眼珠里透出精明的算计:“太子府的庄子,明着来肯定不行。他不是能卖低价吗?查清楚他的料从哪里进的,工匠工钱几何?若能断了他的料,或是让他的工匠干不下去,这价他自然就撑不住了。”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去找找那几个给皇庄供货的粮商,‘聊聊’,让他们掂量掂量,为了一个皇庄,得罪我们王家值不值得。必要的时候,可以联合其他商号,一起压价,截断他的原料供应。”
而在更隐蔽的角落,前江宁胥吏刘安、孙掌柜的余党,如今投靠在府衙赵书吏门下的一些阴暗角色,也再次聚集起来。赵书吏看着周茂和王百万两边分别送来的消息,阴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陈默啊陈默,你倒是能折腾,可惜,不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他对着手下几个心腹吩咐道,“王百万那边想用商业手段压价断料,县丞想抓他把柄,这都是慢功夫。咱们得给他再加把火,让他乱起来,才好趁乱取事。去找‘黑手张’那伙人,让他们去皇庄附近转转,找机会给他们制造点‘意外’,动静闹大点,最好能让他的工坊开不下去,或者……让那看管严密的试验田出点什么事。”
几天后的傍晚,一名在皇庄外围巡逻的庄丁急匆匆跑回来,向李铁头禀报:“李头儿,庄外西边林子里,发现几个生面孔晃荡,看着不像附近村子的,鬼鬼祟祟,我们一靠近他们就散了,但没走远。”
李铁头立刻警觉,加派了人手监控那片林子,同时将情况报告给陈默。
陈默听完,走到悬挂的皇庄区域图前,手指点过几个方向,语气沉静:“县衙的人,想从规矩和账目上找我们的麻烦;豪强王百万,想从生意和原料上掐我们的脖子;而现在出现的这些鬼祟之徒,恐怕就是赵贵那些人派来,要用下作手段直接破坏的。三方势力,目的不同,手段各异,但都冲着皇庄而来。”
他看向李铁头:“告诉巡逻的弟兄,加强警惕,但若无确凿证据或对方主动攻击,不可轻易动手伤人,免得授人以柄。工坊和试验田是关键,绝不能出纰漏。另外,让赵老根悄悄去一趟王家村和李家坳,请王老栓和李彪他们近来多留意庄外陌生人的动向,若有异常,速来通报。”
李铁头领命而去。陈默独自站在图前,目光锐利。皇庄就像一个突然冒出的富矿,引来了各方的贪婪与算计。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恐怕不会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