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道深处的空气带着陈年的尘埃味和某种淡淡的金属锈蚀气息。皮卡和板车的引擎声在狭窄空间里被放大，形成沉闷的回响，车灯切开黑暗，照亮前方坑洼不平的路面和两侧岩壁上裸露的管线。
“速度放慢，保持警戒。”老赵的声音从车载电台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前面就是俘虏说的岔路口，他们可能留了人。”
贾戈武坐在板车副驾，右手按在怀里的时空信标上。信标微微发烫，钥匙的扫描波正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向外扩散，将矿道复杂的结构、能量残留、甚至岩层深处的微弱震动，都转化成精确的数据流涌入他的意识。
“左侧矿道，三十米后右转，有一个向上的通风井。”钥匙的声音快速而清晰，“井壁有近期攀爬痕迹，新鲜度……不超过两小时。基因蓝图公司的人就是从那里下去的。”
“能直接到实验室吗？”
“通风系统直通地下三层的主循环管路，理论上可以。但他们需要破解隔离阀门——那东西是旧纪元军用级别的气密锁，没那么好开。”
板车在岔路口停下。铁砧镇的队员们迅速下车，占据有利位置警戒。老赵带着两个人检查了通风井口，回来时脸色不太好看。
“井口有爆破痕迹，用的是定向破门炸药。他们砸开了隔离栅栏，下去了至少四个人。”老赵蹲在地上，用战术手电照着井口边缘的脚印，“脚印深度判断，携带了重装备。”
“我们也下去？”猴子问。
“太窄，装备下不去。”李慕云摇头，“而且容易被伏击。通风井是单向通道，他们在下面留两个人，就能堵死我们。”
贾戈武抬头看向矿道顶部。钥匙的扫描图像在他脑海中展开，显示出上方岩层的结构——那里原本有一条旧纪元的物料输送管道，直径足够大，但已经坍塌了大半。
“还有别的路吗？”老赵看向贾戈武。这一路上，他已经见识到了这个年轻人某种“未卜先知”的能力，虽然不清楚原理，但好用就行。
“有。”贾戈武指向矿道深处，“前方两百米，有个废弃的提升机井。提升机坏了，但检修爬梯应该还能用。从那里下去，可以直接到地下二层，然后走维修通道到三层。路程比通风井远，但更安全。”
“你怎么知道？”一个铁砧镇的队员忍不住问。
“旧纪元矿区的标准设计。”贾戈武面不改色地撒谎，“提升机井旁边必有检修通道，这是安全规范。”
其实是钥匙从铁砧镇数据库里翻出来的设计图。
队伍重新上车，向提升机井推进。
两百米的路程花了他们二十分钟——路上遇到了两处塌方，需要清理障碍；还有一群栖息在矿道里的“岩栖蝠虫”，个头不大但数量多，被猴子的能量炮一轰，四散逃窜。
提升机井的入口被一扇锈死的铁门封着。老陈上前，用气割枪花了五分钟切开铰链。门打开时，一股陈腐的、带着霉味的气流涌出。
井口直径约三米，深不见底。手电光往下照，只能看到十几米处就隐入黑暗。井壁上有锈迹斑斑的金属爬梯，看起来摇摇欲坠。
“我先下。”贾戈武说，“灰影跟着我，它能承受更高的负重。如果有问题，我发信号。”
他将一根安全绳系在腰间，另一头固定在皮卡的车架上，然后开始往下爬。爬梯的锈蚀程度比他预想的严重，每踩一级都会发出“嘎吱”的呻吟，铁屑簌簌掉落。灰影跟在后面，它的合金手脚直接嵌入井壁，比爬梯稳固得多。
下降了大概三十米，钥匙的声音响起：“下方五十米处有平台。扫描显示平台结构完整，但通往实验室方向的通道……有能量反应，不是自然能量，是设备运转的残留信号。”
“他们已经到了？”
“不，信号很微弱，像是备用电源的低功耗维持模式。实验室的主系统可能还在休眠，或者部分启动。”
继续下降。
五十米后，贾戈武的脚踩到了实地。这是一个半圆形的维修平台，地面上积了厚厚的灰尘，但能看到几串新鲜的脚印——不是从爬梯下来的，是从平台另一侧的维修通道出来的。
“他们确实走了另一条路。”贾戈武用通讯器向上报告，“脚印往实验室方向去了，时间……比我们早大概四十分钟。”
上面的人陆续下来。老赵最后一个落地，解开安全绳，环顾四周：“这里应该是地下二层的维护区。老吴，找找看有没有平面图或者标识。”
技术组长老吴拿出一个手持扫描仪——这东西能读取旧纪元某些特定材质的隐形标记。他在墙面上扫了一会儿，屏幕亮起，显示出一幅简化的结构图。
“我们在b-2区。往前走到尽头，左转，有楼梯通往b-3层。实验室主入口在b-3的东侧，但……”老吴放大图像，“标注显示，b-3层有三道安全隔离门，全部需要权限卡或生物识别。”
“能绕过吗？”
“维修通道可以通到实验室的样本储存区侧门，那里是紧急出口，权限要求低一些。但通道里有……‘环境净化系统’，如果实验室还在运行，那东西可能还在工作。”
“净化系统？”猴子问。
“高压消毒喷雾、紫外线、可能还有别的。”老吴推了推眼镜，“旧纪元的生物实验室，防止污染物外泄的标准配置。”
老赵看向贾戈武：“你的……直觉，怎么说？”
贾戈武闭眼，让钥匙扫描维修通道的结构。
“通道长八十米，中间有三段净化舱。系统处于待机状态，但感应器还在工作，检测到生命体征就会启动。”钥匙报告，“净化强度……对人类是致死量。但如果我们能模拟出‘无生命特征’的信号，或者干脆屏蔽感应器，就能通过。”
“屏蔽感应器需要什么？”
“近距离的能量干扰，或者物理破坏。灰影可以做到，但需要时间——每段净化舱的感应器是独立的，要分别处理。”
贾戈武把这个信息转述给老赵。
“那就干。”老赵说，“灰影处理感应器，我们跟在后面。速度快一点，别让他们抢先。”
队伍进入维修通道。
通道很窄，只能容两人并肩。墙壁是光滑的合金板，头顶每隔几米就有一盏应急灯，发出惨白的光。地面上同样有新鲜的脚印，基因蓝图公司的人显然也走了这条路，但他们是怎么通过净化系统的？
答案在第一段净化舱前揭晓了。
舱门敞开着，门口倒着两具尸体——穿着基因蓝图公司的作战服，但死状极其诡异。他们的皮肤呈焦黑色，像是被高温瞬间碳化，作战服也熔融了大半，黏在尸体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肉烧焦的臭味。
“他们触发了净化系统。”李慕云蹲下检查，“但为什么只有两具？其他人呢？”
老赵用手电照向净化舱内部。舱室长约十米，两侧墙壁上有密集的喷口，天花板上是紫外灯阵列。此刻喷口还在滴落某种透明的粘液，地面上的液体里漂浮着未完全溶解的组织残骸。
“他们用这两个人探路。”贾戈武说，“强行冲关，用尸体消耗净化系统的能量储备。看地面，液体量明显减少了，系统的储存罐可能快空了。”
“够狠。”猴子嘀咕，“自己人都能当耗材。”
灰影走到净化舱前，它的视觉系统扫描着感应器的位置。几秒后，它抬起右手，指尖弹出细长的探针，刺入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接口。
“正在尝试覆盖控制信号……”钥匙在贾戈武脑海里同步进展，“感应器的协议是旧纪元标准工业版，有后门。破解完成，第一段净化舱已禁用。”
灰影收回探针，继续前进。
队伍快速通过。经过那两具尸体时，贾戈武注意到他们腰间挂着的装备——除了标准武器，还有几个圆柱形的容器，标签上写着“高浓度中和剂·实验型”。
“他们带了专门对付净化系统的东西。”他捡起一个容器，“但显然没来得及用，或者……效果不够。”
“基因蓝图公司的技术也没那么无敌嘛。”猴子说。
第二段、第三段净化舱，灰影用同样的方法破解。但到第三段时，它停顿了一下。
“感应器有被动报警功能。”钥匙报告，“虽然我屏蔽了净化指令，但系统还是向主控室发送了‘异常状态’信号。如果实验室的主控系统还在监控，他们现在应该知道有人进来了。”
“无所谓了。”老赵说，“反正迟早要碰上。加快速度！”
通过最后一段净化舱，前方是一扇厚重的气密门。门上有个紧急出口的标志，旁边是生物识别锁——但锁已经被暴力破坏了，留下一个焦黑的破洞。
门后传来声音。
不是说话声，是机械运转的嗡鸣，还有……某种液体流动的哗啦声。
贾戈武抬手示意队伍停下。他贴在门边，用钥匙的增强听觉捕捉里面的动静。
“……样本储存罐b-7到b-12已确认清空，回收完成。”一个男人的声音，经过呼吸面罩过滤，有点失真。
“c区呢？”另一个声音，是女人——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c区的冷冻系统故障，样本全部失活。但我们在主控台找到了研究日志的物理备份，已经打包。”
“很好。‘源质’隔离舱呢？”
“还在破解。隔离舱的权限锁是独立系统，需要首席研究员的生物特征。我们正在尝试用携带的周慧男基因样本模拟……”
周慧男的基因样本？
贾戈武眼神一凛。
“钥匙，能听到更多吗？”
“正在分析声波反射……实验室内部空间很大，说话的两个人在中央区域，距离我们约四十米。另外还有三个人在移动，位置分散。他们携带的设备能量信号很强，有便携式切割工具、样本收集装置、还有……一个高能量密度容器，可能是用来装‘源质’的。”
老赵看向贾戈武，用口型问：“几个？”
贾戈武伸出五根手指，然后指了指门内，做了个“包围”的手势。
老赵点头，迅速用手势布置战术：铁砧镇的队员分两组，从两侧迂回；贾戈武、灰影和猴子正面突破；李慕云和老吴在后面提供技术支援。
“准备，”老赵低声道，“三、二、一——”
门被猛地推开。
实验室的景象展现在眼前。
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挑高超过十米，中央是一个环形的控制台，周围排列着几十个圆柱形的透明储存罐——大部分已经空了，少数几个里面还漂浮着模糊的生物组织残骸。天花板上垂下一排机械臂，有些还在缓慢移动，发出“吱嘎”的摩擦声。
五个人正在忙碌。
两个在控制台前操作设备，一个在搬运装满液体的容器，还有两个在实验室最深处的一扇银色金属门前——那门紧闭着，表面流动着淡蓝色的能量纹路。
门打开的声音惊动了他们。
“敌袭！”控制台前的男人大喊，同时按下了某个按钮。
实验室的照明瞬间变成刺眼的红色，警报声响起，但很快又戛然而止——灰影已经冲到控制台旁，一拳砸碎了警报控制面板。
战斗瞬间爆发。
铁砧镇的队员从两侧冲出，能量武器开火。基因蓝图公司的人反应极快，立刻寻找掩体，同时回击。他们的装备明显更精良，能量步枪的火力更猛，而且身上的护甲似乎有某种能量偏转效果，子弹打在上面会滑开。
“打关节！打头盔连接处！”老赵吼道。
贾戈武的目标是那个在银色金属门前的人——他穿着白色的防护服，看起来像是技术人员，手里拿着一个平板设备，正在尝试破解门锁。
“灰影，拦住他！”
灰影撞开挡路的储存罐，冲向银色金属门。但另一个基因蓝图公司的战斗员拦住了它——这人手里拿着一把造型奇特的长柄武器，顶端是一个不断旋转的能量刃。
“高频能量切割器。”钥匙快速识别，“能切开灰影的合金装甲。小心！”
灰影和那人缠斗在一起，合金刃与能量刃碰撞，爆出密集的火花。
贾戈武自己冲向技术人员。
那人看到他冲来，立刻后退，同时从腰间拔出一把手枪——不是能量武器，是发射某种针剂的注射枪。
“别动！”他喊道，“再靠近我就——”
话没说完，贾戈武的“局部时空凝滞”已经发动。
技术人员的动作骤然减速，他扣动扳机的动作变得像慢镜头。贾戈武侧身躲开射出的针剂，同时伸手，一把夺过那人手里的平板设备。
凝滞效果解除。
技术人员脸色惨白，转身想跑，但猴子从侧面冲过来，一枪托砸在他后颈，他软软倒下。
贾戈武看向平板屏幕。
上面显示着银色金属门的破解进度：87%。
门锁系统正在识别生物特征——屏幕上跳出一张照片，是周慧男年轻时的证件照。
“检测到与周慧男基因样本相似度92%，模拟通过率预估……65%。”系统提示，“是否继续？”
贾戈武手指停在屏幕上。
“钥匙，”他在脑海里问，“如果我们现在强行破解，会怎么样？”
“两种可能：第一，识别失败，门永久锁死。第二，识别成功，但触发内部防御机制——旧纪元的‘源质’隔离舱，通常都有自毁协议，防止未授权访问。”
“那如果等他们破解完……”
“他们手里有周慧男的基因样本，成功概率比我们高。但就算他们进去了，也可能触发防御。不如……”
钥匙顿了顿：“不如我们现在就进去。用信标的时空能量暂时干扰门的识别系统，强行打开一条缝，时间很短，但够一个人进去。里面如果有‘源质’样本，你体内的基因钥匙可能会产生共鸣，那东西自然会来找你。”
贾戈武看向那扇银色的门。
门上的能量纹路流转着，像有生命一般。
他深吸一口气。
“老赵！”他喊道，“掩护我！我要进去！”
“你疯了？”猴子喊道，“里面可能有陷阱！”
“我知道。”贾戈武握紧时空信标，“所以才要快。”
信标开始发光。
银色的光芒如水流般涌出，包裹住他的身体，也涌向那扇门。
门上的能量纹路开始紊乱。
识别进度从87%开始倒跳：86%……85%……
门的中央，出现了一条细细的裂缝。
裂缝里，透出幽蓝的光。
那光很冷，很古老，像是从时间深处透出来的一样。
贾戈武一步踏前，钻进裂缝。
门在他身后重新闭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