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涌来的时候,陈小满正靠在断墙边喘气。他没动,只是把左手按在地上,指尖能感觉到震动从地底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翻腾。
白小染的九尾已经完全展开,火光绕成一圈,挡在他们前面。她的手臂在抖,但声音还算稳:“别出声,它还没锁定我们。”
黄大贵趴在地上,嘴里含着最后一枚铜钱,双手贴着地面慢慢挪动。他低声说:“东南角第三块砖下面有动静,那是它的根。”
话音刚落,地面炸开一道裂口,黑雾喷出,直扑三人面门。白小染抬手一挥,狐火迎上去撞在一起,发出“嗤”的一声响,像水浇进了热油锅。
陈小满借着那瞬间的光亮看清了方向。他猛地起身,一脚踩碎面前的青砖,掌心红痕对准裂缝狠狠压下。一股阴冷的气息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但他没松手。
“找到了!”他喊。
白小染立刻调转火力,将全部狐火集中到陈小满脚下那一片区域。火焰落下时,地面发出一声尖啸,像是有人被烫伤了喉咙。黑雾剧烈翻滚,开始往中间收缩,凝聚成一个人形轮廓。
“它要拼最后一口气。”黄大贵咬破舌尖,把嘴里的铜钱吐出去,“叮”地打在那人影脚边。
人影晃了一下,动作迟缓半拍。
就是现在。
陈小满抽出腰间的桃木钉,那是奶奶留下的东西,一直绑在裤带上。他跳起来,整个人扑向那团黑影,桃木钉直插对方胸口。
没有血。
只有一声闷响,像是钉进了一块腐朽的木头。
黑影爆发出一阵狂风,把他掀飞出去,后背撞上墙壁才停下。他咳了一声,嘴角渗出血丝。
可他也笑了。
“你怕这个。”他抹掉嘴边的血,举起桃木钉,“不然不会躲。”
白小染趁机冲上前,双掌合十,狐火压缩成一条细线,缠住黑影的手腕和脖子。她一边施力一边骂:“装神弄鬼这么久,不就等着今天?”
黑影挣扎得更厉害,身体扭曲变形,试图挣脱束缚。但它每动一下,狐火就收紧一分,皮肤开始冒烟。
黄大贵爬过去,捡起散落在地的三枚铜钱,摆成三角形围住战圈。他盘腿坐下,闭眼念咒,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听不见。
陈小满撑着墙站起来,一步步走回中心。他盯着那张模糊的脸,说:“你是柳七爷派来的吧?替他清理门户,顺便拿我祭阵。”
黑影突然停住。
它缓缓转头,看向陈小满。
“你知道得太多。”声音沙哑,像是从井底传上来。
“我不用知道太多。”陈小满把桃木钉举高,“我只要知道怎么送你回去。”
他用力往下刺。
这一次,黑影发出凄厉的惨叫,整个身体开始崩解,像是一块烧透的炭被人捏碎。黑烟四散,却被白小染的狐火拦住,一缕都没逃掉。
最后一点黑烟被吞没时,整座宅院猛地一震。
屋顶的瓦片掉落几块,尘土簌簌而下。院子里那些原本站着不动的行尸,一个接一个瘫倒,化作灰堆。墙角飘荡的鬼影也轻轻叹了口气,像是终于放下重担,慢慢消散在空气里。
黄大贵睁开眼,看着空荡荡的院子,长出一口气:“干净了。”
白小染收起九尾,单膝跪地,扶着膝盖喘气。她抬头瞪了陈小满一眼:“下次别冲这么猛,你要死了我们还得给你收尸。”
“我没死。”他说。
“运气好而已。”
陈小满没反驳,只是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的红痕还在发烫,但颜色淡了一些。他试着握拳,指节发出轻微的响声。
远处传来鸡叫声。
天快亮了。
村子里静悄悄的,没人出门,也没灯亮。可那种压在心头的闷感消失了,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黄大贵拄着拐杖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院子中央。他蹲下身,扒拉开一堆灰烬,从中捡出一块焦黑的木牌。上面刻着名字,已经被烧得看不清了。
“这是主碑的碎片。”他说,“原来藏在这儿。”
陈小满接过木牌,翻过来一看,背面还有一道划痕,像是谁用指甲刻上去的符号。他认得那个符号,小时候在奶奶的笔记里见过——是“封门令”。
“它不是自己来的。”他说,“是被人放出来的。”
白小染靠着墙,手里捏着一小撮狐火照明。她看着陈小满:“你是说,柳七爷早就布置好了?”
“不止。”他摇头,“他知道我们会来,所以留了这东西等我们动手。它不是主力,是诱饵。”
黄大贵沉默了一会儿,把铜钱塞回口袋。“他会派人来看结果。”
“一定会。”
“那你打算怎么办?”
陈小满把木牌收进怀里,站起身活动了下肩膀。“等他来。”
白小染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要跑。”
“跑不了。”他说,“我是陈家人,这事甩不掉。”
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照进院子,落在那口枯井上。井沿的裂缝里,有几点湿痕,像是夜里渗出来的水,又像是别的什么。
黄大贵走过去看了一眼,没说话。
陈小满走到院门口,望着外面的小路。这条路通向村子外的山林,再往前走三十里,就是另一个镇子。
他记得奶奶说过,柳七爷的老巢就在那边。
白小染走过来站他旁边,头发被风吹乱了也没理。“你在想反击的事?”
“我在想他什么时候动手。”
“很快。”她说,“这种人不会等太久。”
黄大贵咳了两声,插话:“我们现在走不了,灵力没恢复,禁不起伏击。”
“那就在这等。”陈小满靠着门框,“让他来找我。”
三人站在废宅前,谁都没再说话。
太阳升起来了,村里依旧没人出门。可有户人家的窗户开了条缝,里面伸出一只小孩的手,悄悄把一碗清水放在窗台上。
白小染看见了,轻声说:“他们知道我们赢了。”
陈小满点头。
风吹过院子,带来一丝凉意。
他忽然抬手,摸了下胸口。那里有点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轻轻爬动。
他没告诉别人。
只是把手慢慢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