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把灰吹进鞋里,陈小满低头拍了拍。他的左手还在流血,血已经干在手腕上,变成一条硬壳。
白小染走在他旁边,手一直虚扶着他的胳膊,没松开。他也没躲。
“你刚才笑什么?”她问。
“不知道。”他说,“就是觉得,赢了。”
黄大贵拄着杖跟在后面,喘得像拉风箱。他听见这话,哼了一声:“赢了还这么严肃?我以为你要跳起来喊两声。”
“跳不动。”陈小满说。
清风仙走在最后,袖子垂着,没说话。
他们沿着荒原往山口走,脚下的土还是焦的。远处那座城的轮廓慢慢清晰起来,高楼顶上的广告牌亮着,一闪一闪。
走到半路,陈小满停下。
“歇会儿。”他说。
没人反对。白小染扶他在一块石头上坐下。那石头裂成两半,像是被什么东西劈过。他把手放在膝盖上,看着掌心的伤口。血从指缝里渗出来,滴在裤子上。
白小染掏出一张符纸,要贴上去。
“别。”他说,“让我疼一会儿。”
她皱眉:“你有毛病?”
“疼记得住。”他说,“不疼就忘了。”
黄大贵一屁股坐在另一块石头上,把铜钱杖横在腿上:“你是真不怕死。刚才那一铁片甩出去的时候,我差点以为你要把自己炸飞。”
“我没想那么多。”陈小满说,“我就知道,再不出手,你们都得倒。”
白小染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奶奶要是看见你现在这样,会说什么吗?”
“说我傻。”他笑了下,“可她当年也一样。”
空气安静了几秒。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慢慢回忆起刚才的战斗。铁片断裂那一刻,他愣了半秒。那半秒足够柳七爷出招。如果不是清风仙突然抬手打出一道气流,他现在可能已经躺下了。
还有一次,一个邪修从背后冲出来,他反应慢了,是黄大贵用铜钱砸中对方后颈才救场。
“我打得不够好。”他说。
黄大贵抬头:“你说啥?”
“我说,我还能更快。”陈小满盯着地面,“我也能更准。我不该等他们先动手。我不该总想着怎么活下来,我该想怎么让他们动不了。”
白小染没说话。
黄大贵叹了口气:“活着就是本事。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练。”
“我不想等。”陈小满摇头,“我不想再被人逼到墙角。我不想靠你们救我。下次,我想自己把门踹开。”
清风仙这时开口:“你能想到这些,比打赢更重要。”
陈小满抬头看他。
“打赢是一时的事。”清风仙说,“想明白为什么打,才是长久的事。”
黄大贵咧嘴:“哎哟,老清今天说人话了?”
清风仙没理他,只看着陈小满:“你奶奶留下的东西,不是让你拼命的。是让你活得明白。”
陈小满沉默了一会儿,从腰带上抽出那块裂开的铁片。铁片边缘卷了,中间有一道斜裂痕,像是随时会断。
他把它放在石头上,盯着看了很久。
“它没断。”他说,“我还站着。”
白小染伸手碰了下铁片:“这玩意儿还能用?”
“不能用了。”他说,“但我可以换个新的。或者,我自己造一个。”
黄大贵眼睛一瞪:“你小子想自己炼法器?你知道炼一件要多少材料、多少火候?”
“我不知道。”陈小满说,“我可以学。”
白小染忽然笑了:“你变了。”
“哪变了?”
“以前你总说‘我试试’。”她说,“现在你说‘我要做’。”
他没笑,只是点点头。
远处传来一声鸟叫。接着又是一声。草叶在风里轻轻晃,几株新长出来的植物从裂缝里探出头。
他们休息了大概十分钟,陈小满站起身。
“走吧。”他说。
四人继续往前。山路开始下坡,风也变得暖了些。
快到山口时,他又停下了。
这次他转过身,回头看了一眼。
战场已经看不太清,只剩一片焦黑的平地,中间有个坑。那株草还在那里,比刚才高了一些,在风里轻轻摆动。
他记住了那个位置。
“你干嘛老回头?”白小染问。
“我在记住。”他说,“不是所有地方都能来第二次。”
黄大贵插嘴:“那你记那么清楚干嘛?难不成还想再来打一架?”
“不想。”陈小满说,“但我得知道,我是从那儿走出来的。”
清风仙站在他身后,轻声说:“记住是对的。忘了,才会再栽。”
他们走出山口,城市的声音渐渐传过来。车流声,喇叭声,远处工地的敲打声。
陈小满摸了摸腰带,铁片还在。他没扔。
“接下来去哪儿?”白小染问。
“回家。”他说,“先把伤处理了。”
“然后呢?”
“然后找事做。”
“找什么事?”
“有鬼的地方。”他说,“有问题的地方。我去看看。”
黄大贵翻白眼:“你真是闲不住。刚把命拼回来,就要去找下一个麻烦?”
“不是去找麻烦。”陈小染纠正,“是去找我能做的事。”
白小染看着他,忽然问:“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他没回答。
清风仙从怀里拿出一块布,递给陈小满:“包上吧。别让血滴得到处都是。”
布是灰色的,有点旧,但干净。
陈小满接过,慢慢缠在左手上。动作很慢,每一圈都拉得很紧。布吸了血,颜色变深。
他缠完最后一圈,抬头看了看天。
云散了,阳光照下来,不刺眼。
“走吧。”他说。
四人下了山,沿着小路往公交站走。路边的树开始发芽,叶子嫩绿。
公交车还没来,他们在站台等。
陈小满站在最前面,背对着其他人。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是奶奶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上的人模糊,只能看出是个穿旧式衣裳的女人,站在一座庙门前。
他看了很久,然后收了起来。
车来了,门打开。
他第一个上车,刷卡,走到后排坐下。
白小染坐他旁边,黄大贵坐前面,清风仙站在门口。
车子启动,窗外的景色慢慢移动。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手指还在隐隐作痛。
他知道这痛不会马上消失。
他也知道,下一次战斗,不会等他准备好才开始。
车驶过一座桥,桥下河水流动。
他睁开眼,看向窗外。
一辆货车从对面车道驶过,车身写着“殡仪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