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盆里的炭又塌了一次,火星溅到桌角,把《幽冥纪要》的红绳烫出一个小洞。
陈小满没动,手指还捏着那块刻着“心烬”的金属片。他低头看着地图上自己画的三道红线,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楚:“后天子时,行动。”
白小染站在桌边,袖口滑下一段红绳,缠在手腕上绕了三圈。她盯着陈小满:“你真觉得你能站到灯前,他们不会认出你是来引爆的?”
“他们会。”陈小满说,“但他们更想完成仪式。只要我出现,他们就会以为计划成了,反而放松防备。”
黄大贵蹲在地上,正往铜钱杖的缝隙里塞一张黄符。他抬头:“万一他们改了阵眼位置呢?三号塔要是换了人守,你那阵图对不上号,可就白搭了。”
清风仙一直背对着众人,手指在龟甲上轻轻划动。他忽然开口:“丙午年七月初七,星轨重叠。后天子时,正是当年同曜重现的时刻。天地气机最弱,邪修借势开坛,也会最松懈。这个时间,错不了。”
白小染皱眉:“可他一个人去老宅,太险。反噬术不分敌我,他要是撑不住……”
“我知道撑不住会怎么样。”陈小满打断她,“但我不是一个人去。你们三个在别的地方动手,他们顾不过来。等他们发现不对,已经晚了。”
黄大贵站起身,拍了拍裤子:“那联络怎么办?三地相隔几百里,出了事喊都喊不回来。”
“用这个。”白小染从怀里掏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银线,“鼠须血炼过的,连着我们四个人的命火。谁那边断了,剩下的人立刻能感觉到。不用说话,也能知道出事了。”
清风仙点头:“可以。我走二号塔,逼他们调兵。只要他们一动,阵型就乱。”
“我去三号塔。”白小染握紧红绳,“三才灵阵我记熟了。他一站到灯前,我就动手破阵。他们请神请一半,香断了,看他们怎么收场。”
黄大贵咧嘴一笑:“那我就在边上转悠,谁想跑,谁想报信,我拦着。反正我不用打架,就当个传话的。”
陈小满看着三人,一个都没退缩。他把手里的金属片翻了个面,背面还有一道浅痕,像是被人用指甲划出来的符号。他认得,和奶奶留下的纸条上的暗记一样。
“这‘心烬’不是随便刻的。”他说,“是机关。灯座底部还有个暗槽,如果没人触发,它永远不会露出来。只有点燃命灯的那一刻,热气才会让这块铁片弹开。”
清风仙眯眼:“你是说,她早就设计好了?只要他们敢点灯,这块铁片就会暴露,提醒后来人?”
“不止是提醒。”陈小满摇头,“是钥匙。没有这块铁片,反噬术启动不了。他们以为点灯是在增强法力,其实是在打开坟墓的门。”
白小染吸了口气:“所以你必须出现在灯前,让他们点灯。然后你用这块铁片引动咒术,把他们的法力倒灌回去?”
“对。”陈小满点头,“他们用奶奶的命灯做祭器,却不知道那盏灯本身就是陷阱。她把自己的残念封在里面,就等着这一天。”
黄大贵挠了挠头:“可你进去之后,怎么保证他们不直接杀了你?你又不是柳七爷的对手。”
“我不需要打。”陈小满说,“我只需要站那儿。阴煞孤星的命格,天生就是仪式的一部分。他们不会杀我,他们会把我当成祭品供起来,等子时一到,点燃命灯。”
清风仙沉声问:“你能承受反噬的冲击吗?”
“我不知道。”陈小满老实说,“但我知道,如果不做,他们迟早会找到下一个祭品。可能是孩子,可能是老人,也可能是个像我一样的倒霉蛋。我不想再看到那种东西从肚子里爬出来。”
空气静了一下。
白小染突然伸手,把红绳的一端塞进陈小满手里:“那你就给我活着回来。别想着当英雄,也别硬撑。感觉不对,立刻撤。阵法破了,我们就赢了,不需要你死在那里。”
陈小满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把红绳绕在了小指上。
黄大贵咳嗽两声:“那个……我刚想起来,三号塔那边有个老庙,屋顶塌了一半。你要是在上面动手,记得别踩空了。上次我去,差点摔下来。”
“你什么时候去的?”白小染皱眉。
“去年。”黄大贵嘿嘿笑,“偷了他们一只香炉,到现在还放我家供桌上呢。”
清风仙没笑,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二号塔的位置:“我提前一天出发。子时前半个时辰,我会在塔顶吹响风哨。听到声音,你们就知道我已就位。”
“我后天一早就走。”陈小满说,“老宅没人住,但门锁换了。我得想办法进去,还得在他们发现之前藏好。”
白小染从袖子里抽出一张折叠的纸,摊开是三才灵阵的草图:“我已经记下了。你一露面,我就动手。他们要是反应快,可能会派援兵,但等他们赶到,阵已经破了。”
黄大贵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倒出几枚铜钱,在桌上摆成一条线:“我在这几个镇子之间来回转,一旦哪边断线,我马上过去接应。你们放心,我耳朵灵着呢。”
陈小满走到墙角,拿起自己的外套。玉佩还在胸口贴着,温温的。他摸了摸,把衣服穿上。
“那就这么定了。”他说,“后天子时,三线并进。谁也不准迟到。”
没人回应。
火盆里的炭终于熄了,最后一缕光消失在桌角。密室陷入昏暗,只有墙上磷火发出微弱的绿光。
白小染闭上眼,开始默念阵诀。她的手指在红绳上一寸寸移动,像是在确认每一节结扣是否牢固。
黄大贵把铜钱收回布袋,挂在腰带上。他坐回角落,靠墙坐下,嘴里低声念叨着路线。
清风仙站在门口,手指再次抚过龟甲。他的嘴唇微动,计算着星轨流转的时间。
陈小满站在地图前,看着自己画的三道红线。他抬起手,用笔尖在中间加了一个点,写着“心烬”。
他把笔放下。
屋外传来一声闷响,像是远处岩层在移动。地面轻微震了一下,桌上那本《幽冥纪要》滑下边缘,砸在地上。
书页翻开,露出最后一页。
原本空白的纸上,右下角浮现出一行极小的字:
“灯未灭,魂已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