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那声轻咳还在耳朵里回荡,陈小满没动。他的手还贴在石圈内壁,指尖冰凉。掌堂教主令躺在掌心,铜片不再发烫,也没了光。
他慢慢把令牌举到眼前,用拇指蹭了蹭上面的血迹。干了,裂成小块,一碰就往下掉。他闭上眼,把令牌按在眉心。
一股微弱的热流从铜片渗进来,顺着额头滑下去,像一条细线连着地底。他能感觉到阵法还在,金纹埋在地下,没断。三道波动依次响起,又沉下去,像是有人在下面敲了三下门,然后转身走了。
“成了。”他低声说。
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他说完就咳嗽起来,喉咙里有腥味,但没吐血。他睁开眼,天边开始发白,巷子尽头有狗叫,接着是人声,脚步杂乱,有人在喊“井封了”。
他没回头。
他撑着地面想站起来,腿一软,膝盖磕在地上。试了两次才站稳。低头看,衣服破了好几处,肩膀上的布条挂着,风吹一下就晃。他抬脚往东边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白小染趴在地上,尾巴只剩两条还能动,其他断的断,焦的焦,蜷在身侧。她眼睛闭着,鼻尖发白。陈小满蹲下,撕了袖子一角,沾了点自己手上的血,在她额头上画了个符。
“你还欠我三顿火锅。”他说,“说好赢了就请我吃麻辣锅,加双份毛肚。”
白小染眼皮抖了一下。
“不许在这儿睡。”他声音低下去,“巷子里那么多鬼等着你吓呢,你倒先躺下了?”
他伸手探她鼻子,气息很弱,但还在。他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西边。
黄大贵缩成一团,黄毛全塌了,爪子底下压着半张烧焦的纸。陈小满认出来,是之前补阵时用的残符。他跪过去,手指轻轻拨开鼠背上的毛,发现皮下有一层暗红纹路,正一点点褪色。
他指尖蘸了点血,点在黄大贵鼻尖。
老鼠抽了抽鼻子,耳朵动了动,呼吸慢慢变深。陈小满拍了下它脑袋:“老东西,藏得真深。”
他坐回阵心,盘腿坐下,手放膝盖上。体内空荡荡的,不死之血不动了,三才灵物也没了动静。他试着运气,经络里只有微弱的暖意,像冬天晒太阳,照到哪哪热,离了就冷。
他低头看掌堂教主令,铜片彻底凉了。
这不是消失,是退了。他知道。
就像雨停了,水还在土里。火灭了,灰底下还有炭。那些力量没走,只是沉下去了。他抬手摸胸口,那里有个位置,比别的地方热一点,像是埋了颗种子。
他抬头看天。
云裂开一道缝,阳光漏下来,正好落在井口石圈上。那道新刻的细线反着光,仔细看,弯弯曲曲像个字。他盯着看了几秒,看出是个“守”字。
他嘴角动了动。
不是没了,是换了个活法。
远处人群越聚越多,有人提着灯,有人拿着扫帚,站在巷口不敢进来。一个小孩指着井口喊:“真的合上了!”旁边大人赶紧捂住他嘴,连连作揖。
陈小满没理他们。
他站起来,走到白小染身边,弯腰把她扶起来。她头靠在他肩上,轻得像片叶子。他背起她,调整了下姿势,又走回黄大贵躺着的地方。
“老黄,醒着就吱一声。”他踢了下鼠屁股。
黄大贵尾巴抽了抽,没睁眼。
“装死是吧?”陈小满冷笑,“等你醒了我再算账。”
他弯腰把老鼠捞起来塞进怀里,黄大贵滚了几圈,卡在他衣服和胸口之间,脑袋露在外面,胡须一颤一颤。
掌堂教主令被他塞进内衣口袋,紧贴心脏。他最后看了一眼井口。
石圈完整,没有裂缝,也没有树根一样的东西爬出来。风停了,空气干净得不像刚才打过一场生死战。他抬脚往前走,一步,两步,走出阵法范围。
阳光照在背上,有点暖。
巷子外的人看见他出来,全都安静下来。有人想问什么,张了嘴又闭上。陈小满没停,背着白小染,怀里揣着黄大贵,朝街口走去。
快到拐角时,他停下。
白小染在他背上哼了一声,手指抓了下他肩膀。
“别睡太久。”他说,“巷子还得靠你照看。”
他继续往前走。
朝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盖住了身后整条阴阳巷。影子边缘扫过井口石圈时,那道“守”字闪了一下,又暗下去。
他右脚刚踏出巷口,左脚还在阴影里,忽然觉得胸口一跳。
不是痛,也不是热。
是那颗“种子”,轻轻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