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满的手指还抠在石缝里,指甲边缘已经翻起,渗出的血混着井台上的灰水,一滴一滴往下落。他没动,也不敢大口呼吸,生怕牵动胸口那股撕裂感。锁链留下的痕迹像烧红的铁条烙过皮肤,火辣辣地疼。
他知道刚才看到的不是幻觉。
柳七爷没死。那具替身只是个幌子,真正的他早就钻进了门里,和那东西合在了一起。他想起奶奶古籍里写过的一句话:“魂入幽冥者,非生非死,不人不鬼。”
原来是真的。
他慢慢把手收回来,在裤子上擦了擦血。阴阳永固玺贴着心口,温度降了下来,像是耗尽了力气。他低头看了看掌心,旧伤裂开了,血还在流。他咬牙,用这血在左手掌画了个圈,指尖一碰,掌心微微发烫。
命格还在。
不是被完全控制了。他还自己。
他抬起头,井口已经闭合,雾气散得干干净净,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可他知道,那双红眼睛还在下面,正盯着他。黑袍人说他是容器,是钥匙。可现在看来,他们要的不只是打开门——他们要把门变成活的,变成能走出来的怪物。
而那个怪物,就是柳七爷。
他撑着石台站起来,腿有点软,但还能站稳。他走到井边,蹲下身,伸手摸了摸井沿。石头冰凉,表面有一道极细的裂纹,像是最近才出现的。他顺着裂纹往下一寸,指尖忽然一滑,像是碰到了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他收回手,摊开看。
指腹沾了一点灰黑色的粉末,闻起来没有味道,但让他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把粉末抹在石台边缘,用指甲轻轻刮出一道短线,又在旁边画了个倒三角。这是奶奶教过的“引音符”,能借残留气息传话。他闭上眼,把破咒诀反过来念,声音压到最低,几乎只是嘴唇在动。
石台微微震动了一下。
井口没开,可那双红眼又浮了出来,悬在半空,一眨不眨。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他低声问,“柳七爷成了门,对他有什么好处?”
红眼没动。
他又问:“如果他真的融合成功,你们这些黑袍人,还能控制他吗?”
这一次,井底传来一点动静,像是有人在笑,又像是风穿过骨头缝的声音。
接着,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从井里飘出来:
“……融合不可逆……除非三才归一……地灵珠现……门方可闭……”
话没说完,井口轰地一声合拢,地面震了一下,草叶簌簌抖动。
陈小满坐在原地,没动。
三才归一?地灵珠?
他脑子里一下子跳出古籍里的字——“天有灵光,地藏灵珠,人承灵气,三才合一,方镇幽冥。”当时他以为这只是个传说,现在看来,这是唯一的办法。
可地灵珠在哪?
他摸了摸怀里,掏出那块黄布。是奶奶留下的,边角已经磨烂,上面的符纹也模糊了。他一直带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上。
他低头看着布,忽然发现不对。
刚才井沿的灰粉,蹭到了布角。那地方原本是暗黄色的,现在却泛起一层微弱的光,像是被水泡过一样。他把布摊开,放在地上,借着天快亮的光仔细看。
布面上,隐约浮出几道线条。
像是一座山的轮廓,中间有个洞,洞底有一点光斑,像珠子。
他盯着看了很久,心跳慢慢加快。
这不是随便的图案。这是地图。
他记得奶奶以前说过,城西地下有老矿道,后来塌了,封了口。她最后一次出马,就是去那边探阴脉。回来后,她把这块布交给他,说“万一有一天你得找路,它会认你”。
原来是指这个。
地灵珠不在别处,就在那片废弃的矿道里。那里是阴阳巷地脉的源头,也是陈家祖业最早扎根的地方。
他慢慢把黄布收好,塞进内袋。手还在抖,不是因为怕,是因为明白了一件事——
他从来不是灾星。
也不是谁的钥匙。
他是来关门的。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天边刚露出一点白,风从机械厂的破窗吹进来,带着铁锈和潮湿的味道。他走回刚才被按倒的石台,捡起一块碎石,在台面上刻下一个符号。
是“止”字。
不是为了留记号,是为了告诉自己:不能再让他们牵着走了。
他转身往外走,脚步比来时稳得多。
刚走到排水管入口,他停下,回头看了眼那口井。
井口安静,草也没动。
可他知道,他们一定在等他下一步动作。黑袍人不会放过他,柳七爷更不会。
但他也不需要躲了。
他摸了摸胸口的阴阳永固玺,低声道:“我不是钥匙……是封印的人。”
他弯腰钻进管道,爬出去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外头没人接应,五仙还没到。他一个人走在巷子里,手里攥着那块黄布。风吹过来,他忽然觉得肩膀轻了不少。
走到巷口,他停下,抬头看了眼西边。
那边有座塌了一半的地铁隧道入口,长年用铁板封着,上面贴满了小广告。奶奶最后一次出马前,就是往那个方向去的。
他迈步朝那边走。
刚转过街角,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他面前。
车窗降下,里面坐着一个穿黑袍的人。
不是昨晚那个。
这个人脸上有道疤,从左耳一直划到下巴。他看着陈小满,没说话,只是把一张照片从窗口递出来。
陈小满接过。
照片上是一间地下室,墙上画满了符,中央摆着一口青铜棺。棺盖开着,里面躺着一个人,穿着蛇皮纹长袍,脸模糊不清。
但陈小满知道是谁。
他抬头看向车内。
黑袍人开口了,声音很平:“你还有三天时间。地灵珠现,门闭;若迟一步,他就会走出来——以你的名字,走你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