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满的指尖还悬在半空,第二道光箭尚未离手,那婴孩的眼睛忽然睁开了。
不是婴儿该有的懵懂,也不是哭闹前的茫然,而是精准地、直勾勾地盯住了他。瞳孔深处泛起一层血色薄膜,像有东西从里面缓缓撑开眼睑。那一瞬,陈小满感觉自己的心跳慢了半拍,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某种更原始的东西——仿佛这双眼睛早在百年前就认得他,等了他太久。
“别看它!”白小染猛地扑上前,九条尾巴在身后炸开,虚影横亘于井口前方,金红交织的屏障瞬间成型。她的声音已经沙哑,却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话音未落,婴孩的手指动了。
它没抬臂,没蓄力,只是五指微微一屈,怀中的阴阳玉便嗡鸣震颤,一道漆黑如墨的光柱从中射出,笔直穿透空气,连风都没惊动,就撞上了屏障。
轰!
金红色的光幕像是被烧穿的纸,边缘迅速焦化、崩解。白小染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血丝,整个人被震退三步,脚跟在青石板上划出两道浅痕。她强行稳住身形,九尾光芒却已暗淡大半,有两条甚至开始虚化,如同快断的灯丝。
“蚀魂光!”黄大贵在后方急喊,“这玩意儿能啃灵根!”
灰仙早已趴在地上,前爪飞快地在泥土中划出纹路,鼠牙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阵眼处。地面浮现出暗红线条,隐隐与祖宅地脉相连,试图封锁那股黑气扩散。可阵法刚成一半,就被光柱余波震得裂开几道缝隙。
陈小满一把扶住白小染的肩膀,触手滚烫,又透着一股诡异的凉意。他低声问:“还能撑?”
她喘着气,甩开他的手:“少废话……再给我两息。”
“我没那么多时间。”他说。
他松开她,转身面对那悬浮在空中的婴孩。它依旧挂着笑,皮肤惨白得近乎透明,皮下淡蓝的血管清晰可见,胸口那根乌黑的线微微颤动,像是另一颗心脏在跳。
陈小满双手抬起,掌心朝上,阴阳永固玺悬浮于两掌之间。他闭眼,体内五股力量开始共振——狐火残温、黄仙符引、灰仙地脉感应、自身不死之血,还有那点藏在骨髓里的阴煞孤星命格之力。
玺身微震,一道金光自顶冲天而起,如柱贯入夜空。紧接着,金光折返,化作球形屏障将整个井口笼罩,中心直指婴孩。
光球闭合的刹那,婴孩终于有了反应。
它没挣扎,没咆哮,甚至连表情都没变。只是那只抱着玉佩的手,缓缓抬了起来,五指张开,仿佛在迎接什么。
金光囚禁之中,黑气翻涌。突然,光球表面泛起涟漪,一张扭曲的脸浮现出来——蛇首人身,额生独角,双眼赤红如炭,正是柳七爷的本体真容。
“你以为……”那声音不是从外面传来,而是直接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像是有人用指甲刮擦头骨,“你在困住我?”
陈小满站在光球外,手指紧扣玉玺,冷声道:“我不需要困住你,我只需要看清你。”
“看清?”柳七爷的幻影狞笑,“你连自己是怎么活到今天的都不知道。你奶奶临死前封的不是我,是它——”他目光落在婴孩身上,“那是我最初的心跳,是你家祠堂地下埋了百年的种。”
黄大贵脸色变了:“心……心跳?”
“不是分身。”陈小满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是胚胎。”
没人接话。
灰仙的爪子停在半空,阵纹画到一半。黄大贵盯着那根垂在婴孩胸口的黑线,喉咙动了动。
“百年前那晚,你们陈家灭门,不是因为我强。”柳七爷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在讲述一段久远的往事,“是因为你们主动献祭了一个孩子的位置。阴煞孤星命格最忌血脉相连,你们却让一个至阴之胎,承接了我初生魂魄。”
陈小满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你不信?”柳七爷冷笑,“那你问问你手里那块玉——为什么它会在你出生那天突然发烫?为什么你奶奶非要在你满月时割破手指,滴血入井?她封的从来不是我,是这颗种子和你的命格之间的联系。”
光球内的婴孩依旧安静,眼睛半阖,嘴角微扬。那根黑线轻轻一跳,像是回应。
陈小满的手指僵住了。
他想起小时候,奶奶总不让他靠近老宅水井。每次他发烧说胡话,她都会蹲在院子里烧几张黄纸,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词。有一次他偷偷翻开她藏在床底的旧册子,上面画着一个婴儿形状的符阵,中间写着两个字:共生。
当时他以为是怪梦。
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梦。
“所以它不是来找我的。”陈小满低声说,“它是来认亲的。”
黄大贵倒抽一口冷气:“等等,你是说……这玩意儿跟你是一块儿长大的?从娘胎里就开始?”
“不。”陈小染忽然睁开眼,靠在树干上喘息,“是从他奶奶把他生下来之前,就开始了。”
她抬起手,指向光球内那个静止的婴孩:“你看它胸口那根线——不是缝上去的。是脐带。它一直连着地脉,也连着他。每次他受伤、见鬼、动用能力,都在喂它。”
陈小满低头看向玉玺。
金光囚笼中,婴孩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它不再是盯着他。
而是笑了。
一种熟悉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就像照镜子。
“你不是陈小满。”它开口了,声音稚嫩却冰冷,“你才是后来的那个。”
陈小满的呼吸停了一瞬。
玉玺的金光开始剧烈震荡,光球表面裂开一丝细纹。
灰仙猛然扑向阵眼,爪子狠狠按进泥土。
黄大贵掐诀喝令:“锁!”
可那道裂缝,仍在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