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满的手还贴在地面,掌心残留的热度正一点点褪去。那道刻进岩层的金纹微微发亮,像刚烙下的刀痕。他没动,呼吸压得很低,耳朵却竖着,听着深渊里每一丝动静。
棺材悬在半空,被一张由狐毛织成的网兜住。网眼细密,银光流转,时不时泛起一圈涟漪,像是承受着某种看不见的压力。白小染还在布包里躺着,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几根新飘出的毛尖轻轻颤着,自动补进破损的网面。
“断了。”陈小满忽然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
黄大贵靠在墙边,一只前爪搭在断骨处,闻言抬了抬头:“真断了?”
“第二道刃切下去的时候,地气抖了一下。”陈小满慢慢收回手,指尖蹭过岩缝边缘,“现在裂缝不往外冒寒气了,只是……还没合上。”
他说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皮肤底下似乎有东西在游走,一抽一抽的,像是血管里灌进了铁水。他知道那是纯阳之血在反噬——用得太狠,压不住了。
“老黄,还能闻到龙气吗?”他问。
黄大贵闭眼深吸一口气,鼻尖灰雾缭绕,片刻后皱眉:“没了主脉,但底下还有点残流,像漏水的管子,滴滴答答的。你刚才那一斩,够狠,可没斩到底。”
陈小满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瓶身斑驳,盖口缠着红绳,是他从井底老龟那儿顺来的至阳井水。他拧开盖子,倒了一滴在掌心,凉意瞬间刺进骨头。
他把湿漉漉的手按在护甲上。护甲嗡地一震,银光顺着边缘爬上来,又顺着他的手臂滑向后颈,最后轻轻覆在白小染的衣领下。
布包里的女孩哼了一声,睫毛抖了抖,没醒。但那张狐毛织的网,银光忽然亮了一瞬,网眼收紧了些。
“这丫头比你还拼。”黄大贵咧嘴,想笑,结果牵动了肋骨,疼得龇牙,“她要是再睡个三天三夜,我都不意外。”
“她不是睡。”陈小满盯着空中那口棺材,“是耗空了,神识缩回本源了。这种时候叫不醒的。”
话音刚落,棺体猛地一沉。
网绷得吱呀作响,一根狐毛“啪”地断裂,飞出去老远,落地时化作一缕白烟。紧接着,第二根、第三根接连崩断,网面出现一个拳头大的破洞。
“它在往下坠!”黄大贵低吼。
陈小满立刻结印,五仙本源在他经脉里重新调动。这一次比刚才更慢,也更稳。他不敢再用强,生怕体内那股滚烫的血流炸开。金色利刃再度凝聚,在他掌前形成一道薄如蝉翼的光刃。
他将光刃一分为二,一道继续镇守地面金纹,另一道斜斜斩向虚空。
咔。
一声轻响,仿佛剪断了最后一根丝线。
地底的震动彻底停了。裂口边缘的碎石缓缓挪动,竟真的收拢了寸许。空气中弥漫的阴冷感像是退潮般散去。
“成了?”黄大贵喘着问。
“暂时。”陈小满没松劲,光刃仍悬在身前,“它现在动不了地脉,但只要它还在那口棺里,就死不了。”
他话音未落,棺内传来一声闷响。
咚。
像是有人在里面敲了下铁皮。
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越来越急,最后变成疯狂的撞击。黑雾从缝隙里渗出来,凝成一张扭曲的脸,眼眶深陷,嘴角裂到耳根。
“你以为……斩断灵气,就能困住我?”声音像是从锈铁管里挤出来的,“百年了,我吃过的土都比你走过的路多。”
陈小满冷笑:“那你再多啃几年棺材板吧。”
他抬起手,光刃逼近棺体。黑雾人脸猛地张嘴,喷出一股腥风,却被狐毛网挡住,银光一闪,风散成灰。
“省省吧。”陈小满说,“你现在连实体都没有,靠一口怨气吊着命,装什么阎王?”
棺内静了一瞬。
然后,柳七爷笑了。笑声低沉,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沙哑。
“你说对了一半。”他缓缓道,“我的确没有完全复苏……可你也忘了,是谁把你奶奶逼到绝路的?是谁,让你从小就被当成灾星赶出村子的?”
陈小满手指一紧。
“她临死前,手里攥着一块玉佩。”柳七爷的声音轻了下来,像在讲故事,“她没念咒,也没求救。她就在那儿站着,等我动手。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小满没说话,但掌心的光刃开始晃动。
“因为她知道,你迟早会来这儿。”柳七爷低笑,“她留了东西给你,藏在最不该看的地方。可你……到现在都没找到。”
“闭嘴。”陈小满咬牙。
“你不信?”黑雾人脸咧开,“问问你身边那位睡美人,她当年见过那晚的事。问问她,你奶奶最后说了什么。”
白小染依旧不动,但织网的狐毛忽然全部立起,一根根绷直,像是被无形的手拉紧。
黄大贵突然插嘴:“别听它的!这时候放话,肯定是诈你分心!”
陈小满没理他。他盯着那张黑雾脸,声音冷得像冰:“你说完了?”
“我说完了。”柳七爷轻声道,“接下来,该你选择了。”
话音落下,棺体停止了撞击。黑雾缓缓缩回缝隙,整口棺材安静下来,像一块沉入水底的石头。
狐毛网依然悬在半空,银光微弱,却没再破裂。
陈小满缓缓吐出一口气,肩膀终于松了下来。他坐到地上,背靠着岩壁,手掌贴在腹部,压着那股翻腾的热流。
“咱们……能歇会儿了吧?”黄大贵苦笑着问。
“一会儿。”陈小满闭眼,“等这口棺材再往下沉三寸,我就信它真的老实了。”
黄大贵刚想回一句“你太小心”,忽然瞪大了眼。
“小满!”
陈小满睁眼。
只见那口棺材确实没动,可棺盖接缝处,正缓缓渗出一滴液体。暗绿色,黏稠,落在狐毛网上时发出“滋”的一声轻响,网丝立刻焦黄卷曲。
第二滴,紧接着落下。
第三滴,砸在地上,石头表面冒出细小的白泡。
陈小满猛地站起身,光刃再次凝聚。
黄大贵压低声音:“它在……漏毒?”
陈小满盯着那滴落的绿液,忽然想起什么。
“不是毒。”他嗓音发紧,“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