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深渊上方的气流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猛地一滞。陈小满的手指还悬在半空,三缕疾风刚刚撞上陨铁棺的侧壁,发出沉闷的“咚”声,如同敲击一口埋在地底的老钟。
那口棺材晃了一下。
不是剧烈震动,而是像睡梦中的人翻了个身,轻微、却带着某种苏醒的征兆。表面流动的符文骤然亮起,金绿色的光顺着青铜蛇首的嘴缝溢出,滴落在下方翻涌的龙气漩涡里,激起一圈圈腥臭的涟漪。
“成了?”黄大贵从断墙后探出半个脑袋,声音压得极低,“就这动静?”
“不对。”陈小满没回头,眼睛死盯着棺盖中央那两个被护甲映出的字——**柳七**。它们原本只是淡淡的银痕,此刻却开始渗出暗红,像是有人用血重新描了一遍。
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的护甲,掌心刚触到那层温热的银光,护甲便猛地一震,仿佛被烫到般弹开他的手指。
“它预警了。”他说。
话音未落,棺盖边缘突然裂开一道缝。
不是炸开,也不是掀动,就像是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硬生生撑开了金属与符文的封印。一只手臂缓缓探了出来。
手臂上覆满青黑色鳞片,关节处凸起骨刺,五指如钩,指尖滴着黏稠的绿液。它没有立刻攻击,而是停在半空,像在嗅闻什么。
陈小满屏住呼吸。
那只手忽然转向他,猛地一抓!
狂风卷起碎石砸在脸上,他本能后仰,脚跟踩空一块松砖,整个人向后滑去。护甲再次发烫,可这次来不及生成屏障——那手臂速度太快,鳞片摩擦空气发出刺耳的嘶响,直扑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从黄大贵怀里的布包中飘出。
不是人影,是一根狐毛。
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数十根雪白的毛发如雨般洒落,在空中扭动如活蛇,瞬间缠上那只伸来的手臂。它们精准地卡进鳞片缝隙,绕过骨刺,在腕关节处打结收紧,硬生生将整条臂膀拽得一顿。
“咳!”陈小满摔坐在地,喉头一甜,强行咽了回去。
“好家伙!”黄大贵一把抱住差点滚落的布包,瞪眼看着里面蜷缩的白小染,“你睡得跟冬眠似的,关键时刻倒挺自觉!”
白小染毫无反应,眉头微蹙,嘴唇泛白,似乎连沉睡都在承受某种压力。她背部的毛发明显稀疏了一圈,几处皮肤裸露在外,隐隐透出青色血管。
而那些缠住手臂的狐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灰、发脆。
“它在腐蚀。”陈小满爬起来,盯着那滴落绿液的手臂,“但狐毛也在压制它。”
果然,绿液碰到毛发时会冒出白烟,发出“滋啦”声,像是酸液遇上了铜板。而每被侵蚀一根毛,其余毛发就会自动收紧一次,逼得那只手无法再进分毫。
“你还愣着干什么?”黄大贵甩了甩发麻的右臂,“刚才那三股风扰得不错,再来一次,说不定能把这家伙整个拽出来!”
“不行。”陈小满摇头,“它故意只出一只手。要是再刺激棺体,谁知道会不会把整个地脉的龙气都引爆。”
他眯起眼,改用真身视界凝视前方。
视野顿时变了。那口棺材不再是乌黑的金属壳,而是一具由怨念与蛇蜕糅合而成的巨大躯壳,内部盘踞着一团扭曲的灵体。那只手臂只是延伸出来的触须,真正的核心仍藏在深处。而连接手臂与棺体的,并非实体经络,而是一束缠绕着黑雾的丝线,随着每一次搏动微微抽搐。
“那是它的命门。”他低声说,“只要切断那根丝——”
话没说完,棺身符文突然高频闪烁,一圈波纹状的幻影扩散开来。
陈小满眼前一花,刹那间看到奶奶站在井边冲他招手,嘴里说着什么。他心头一紧,几乎要迈步上前——
“别看!”黄大贵一把拽住他肩膀,自己也被余波扫中,踉跄两步撞上断墙,嘴角溢出血丝。
“老黄!”陈小满回神,发现幻象已散,但那只手臂正在发力,狐毛一根根崩断,发出细微的“嘣嘣”声。
“撑不住多久了。”黄大贵抹了把嘴,“你快动手。”
陈小满咬牙,从怀里抽出两张破煞符。符纸边缘已经发毛,显然是之前战斗中剩下的残货。他迅速折成锐角针形,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另一只手按住胸口护甲。
“我需要近身三步内。”他说,“你能不能再拉一次风?不用太强,只要遮一下它的感知。”
“你当我是什么?风扇成精?”黄大贵啐了一口,但还是抬手掐诀,指尖划出一道灰线,“最多三秒,多了我尾巴都要脱力。”
“够了。”
两人对视一眼。
黄大贵猛地挥手,一道旋风贴地卷出,吹起满地尘灰,直扑棺身。那手臂动作果然迟缓了一瞬。
陈小满蹬地跃出,借着风势向前猛冲。护甲贴着胸口剧烈震动,银光在皮肤下流转,像是提前预演着下一波防御。
十步。
八步。
五步。
就在他即将进入攻击范围时,那只手臂猛然一挣,最后一根狐毛“啪”地断裂。
绿液飞溅,陈小满侧身避过,肩头却被一滴擦中,火辣辣地疼。他不敢停,纵身一跃,双指间的符针高举,直刺那束连接手臂与棺体的黑雾丝线。
距离只剩一步。
棺盖上的符文忽然全部熄灭。
那只手臂停在半空,五指缓缓张开,掌心朝上,像是在迎接什么。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不急不缓,带着几分笑意:
“小满,你奶奶当年也这么冲我伸手的。”